2023回訪日本｜再遇見(泡湯)

世界上最美好的距離，是和你裸體坦誠相見於澡堂裡，我卻不想知道誰是你。

是從<羅馬浴場>真人版認識浴場文化的，當然肇因於主角是阿部寬，這個實在太可以。陽剛勇猛的肌肉男阿部寬突現在被他稱為扁臉族的浴場時，浮誇驚訝的表情與口氣，對比冷靜淡然的澡堂內各式歐吉桑歐巴桑，除了滿滿喜感，還有對於澡堂與泡湯儀式感的諸多科普。

在台灣當然泡過湯，當然也知道袒裎相見的文化是必然；隨著年紀漸長，恥度竟然莫名躍升，這幾年除了跟家人可以赤誠以待，大眾池成為了止步之地。

源於對雪中泡湯的美麗嚮往，來到日本開展了泡湯第二春，明明在台灣一入大眾池眾人素昧平生、也是根本不需要介意的；但渡海之後，對於那些袒裎相見的日人似乎有了一份"其他宇宙宿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見"的寬心感，我再度遁入暖暖的湯池，悠然地過起坦蕩蕩地的小日子。

這次的東北行就是要踩住在仙台，加上訂完機票後沒有太多時間規畫交通，因此選擇距離仙台不遠的秋保溫泉，簡單回味。仙台三天的宿點有個頂樓湯池，每天踩踏完將近兩萬步回來，心裡總是好期待潛入池裡泡湯，入睡前這個儀式成為非常療癒的時刻。

來到日本時還不算太多旅人出閘，澡堂內禁言的氛圍，讓必須與陌生人赤裸相見的我，多了一份自在。我非常非常喜歡這種感覺，霧氣氤氳的澡堂內，大家安靜自在地刷去一身疲憊、沒有與朋友出門時的刻意對談、無虛矯揉藏匿地掩飾自己原始的身體幅度。

我尤其喜歡入池後熱熱的溫度掩蓋了大半個身體時，腦海依然可以保持冷靜的感覺，人少的浴池絕對是天堂，不用聆聽他人過於歡樂的喧囂、也不必被迫浸淫於你來我往的錯身而過。若說疫情三年讓這趟旅行有甚麼特別的記憶點，那就是回歸旅日之後，澡堂裡可以充滿除了流水聲之外，就是安靜的呼息。

也不是沒有打破寧靜湯屋的造語者。但屢屢讓湯屋，萬種風情迭起。

這對年長的婦人與短髮婦女輕聲叨絮，一直到她倆起身離開，回到淋浴小隔間，看到婦女在幫婦人洗刷身體。當然不會冒昧地盯著人家，偶爾瞥望，在這只有我們三個人的空間裡，沒有雪落下的聲音，只有滴水嘩啦啦。此刻真希望眼裡被裝上個攝影機，不是甚麼癡漢念頭，只是想著等會可以回放給女兒看看___ㄟㄟ姐姐，我老了也要泡湯。然後像<關鍵報告>裡的湯姆克魯斯，在大螢幕上操作這一幕"反哺刷背圖"給她。

這晚，沐浴淨身的池水相當乾淨清澈、沒有任何雜籽攪擾。滄浪之水清兮，這次不濯纓、倒映的是溫暖和善的母女親暱。

難得一次滿溢春天氣息，兩位妙齡少女連舉步都輕盈，不需要甚麼小毛巾遮掩前行，她們帶著最美好的本錢，在霧氣濃濃的澡堂裡游移，整個空間都充滿香氣。惶惶人世間，最允許她們明媚的笑聲，附加熱力滿滿的連珠炮構詞，特別當少女們蓮步輕移入浴時。

這晚，沐浴淨身的池水花瓣漂浮，都能嗅著了玫瑰花香啊。

也看到媽媽帶著這應該不滿兩歲的女孩兒，短小肥潤的身體配著大大的頭顱，奶聲奶氣、著實可愛。整個澡堂裡都是稚嫩的聲音，今天是趟，牛奶浴。

礙於語言的不通，我慣於在與人對上眼時微微點頭，這個動作，讓我收穫很多禮貌客氣地回應。我喜歡這種單純互動，做為過客，距離永遠帶來最好的美感。

大浴場，一個必須赤裸袒裎相見於陌生，卻又能保持百般客氣拘謹的場所。對我而言，這三天的每次泡湯都是非常愉快的時光。

選擇秋保這間溫泉的原因非常簡單，因為它叫做"蘭亭"，帶著遇見曲水流觴的心情前去的。這天看來不會有雪，那又何妨? 這不給下趟旅行務必賞個邊下雪邊泡湯的美景機會嗎?

當晚泡湯時，只有我和姊姊兩人。戶外池待著時，微微飄起小雪，我和女兒兩個人獨坐獨享。最是人間幸福之刻。

不必剷雪的旅人如我者，下一趟，繼續規劃泡湯遇見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