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可貴在於它的有限 | 經典童話改編動畫《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三個童話故事是：快樂王子、小美人魚和木偶奇遇記。我第一次讀這三個故事時都哭了。我一直以為，是三位主角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精神感動了我。但看完吉勒摩・戴托羅改編的版本，我突然對這些故事有了更深刻的思考，明白了自己被深深觸動的原因——那是關於永恆、關於生命、關於愛的秘密。

吉勒摩・戴托羅執導的《羊男的迷宮》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可想而知，一看到《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上了Netflix，我立刻把這部動畫列入必看清單中。
各位，這是一次超越原作的改編！絕非粉絲濾鏡！絕對值得一看！

改編是困難的工程，尤其是改編經典。大導演吉勒摩・戴托羅會如何詮釋這個經典童話？

「我想告訴各位一個故事，你們可能以為早就知道內容，但你們錯了。」
電影一開始，吉勒摩・戴托羅便藉由蟋蟀之口如此告訴觀眾。

奧斯卡名導吉勒摩・戴托羅與偶動畫大師馬克・居斯塔夫森聯手執導的《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是一部以偶動畫逐格製作的奇幻歌舞片，透過一對不完美的父子的成長，講述了一個關於永恆、關於生命、關於愛的故事。

原著描述皮諾丘從一個任性、淘氣、懶惰、愛說謊、不關心他人、不愛學習、整天只想著玩的小木偶，變成一個懂禮貌、愛學習、勤奮幹活、孝敬長輩、關愛他人的好孩子的過程，道德教訓濃厚。同時，作者透過隱喻和影射，揭露了當時十九世紀義大利現實生活中的各種落後和醜惡，比如貧富間的差距、勞動階級的絕望以及司法部門和醫療機構的虛偽。

吉勒摩・戴托羅則將故事背景搬到了墨索里尼崛起時的義大利。透過一幅掛在街角，大大寫著「相信、服從、作戰」的海報，清楚揭示了導演透過「木偶人」和「操偶人」的角色設定，影射了「服從」與「控制」的關係，批判了法西斯的獨裁統治、戰爭的草菅人命、宗教的偶像崇拜和家長式的父子關係，並將故事昇華為一個不完美的父親的成長故事。

導演選擇用耗時費力的偶動畫來製作這部電影，除了因為喜歡偶動畫呈現的影像質感，更因為主角是個木偶，所以他覺得其他角色應該也是木偶才對。

在法西斯的威權統治下，「服從」是美德，於是，相當諷刺的，劇中唯一有獨立思考能力去挑戰威權、反對戰爭及質疑耶穌的人，竟是皮諾丘這個木偶！
皮諾丘曾看著教堂裡的基督像大膽提問：「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喜歡耶穌，卻不喜歡我？他也是木頭做的啊。」

由背景設定影射的「服從與控制」議題，延伸到了故事的核心主題「父子關係」中。

導演刻意把皮諾丘設計為傑佩托在酒醉時雕刻出的小木偶，因此他的外型不對稱、有很多缺點，是個「不完美」的孩子。

森林精靈讓小木偶活了起來，將他命名為皮諾丘，希望皮諾丘代替傑佩托死去的兒子卡洛，陪伴傷心的傑佩托，讓他不再消沈。

可是皮諾丘不是卡洛。

不止一次，當皮諾丘惹了麻煩，傑佩托便脫口而出，「卡洛才不會這樣。」甚至說出：「你真是個負擔！」這種讓皮諾丘傷心的話。

導演設計了另一對父子來對照這個主題。劇中，殘忍無情的市長總是嚴厲打壓自己的兒子錢德威，企圖將兒子塑造成英勇愛國的法西斯軍人。錢德威即使自知永遠無法達到父親的標準，依然為了贏得父親的認同和愛，努力改變自己，試圖滿足父親的期待，成為一個「完美的兒子」。導演透過這對父子悲劇的命運讓我們知道，有些父親試圖把孩子改造成他們想要的樣子，但那不叫愛。

當皮諾丘為了傑佩托犧牲了自己，傑佩托緊緊抱著皮諾丘的屍體，懺悔的呼喊：「我愛你。無論如何都愛你。」

這個父親終於學會去愛他的孩子真實的樣子。
皮諾丘永遠不會是另一個卡洛。他會活出屬於自己的生命。

這段旅程實際上是傑佩托的成長旅程。他終於學會如何去愛，也終於得到了一個愛他的兒子。

整部電影最讓人眼睛一亮的，是導演創造的新角色——死神。死神和賦予小木偶生命的森林精靈是雙生姊妹；一個掌管生，一個掌管死。導演透過掌管生死的女神，開啟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導演表示，這個角色的靈感來自墨西哥詩人Jaime Sabines的一首詩（中文是我翻譯的）。

日日夜夜，一直有個聲音在我耳邊，
低聲呢喃，緩緩傾訴。
它對我說：珍惜此生！珍惜此生！珍惜此生！
那是死神在說話。 —— Jaime Sabines

死神告訴皮諾丘，生命會帶來痛苦，永恆的生命將帶給他永恆的痛苦。因為他會長生不死，但他所愛的人不會。
皮諾丘的靈魂是借來的，這使他無法真正死去，也無法成為真正的男孩。但是，「人類的生命之所以珍貴和重要，就是因為他們會死去。」

故事中，皮諾丘每次被死神召見，只要等到時間的盡頭，便可死而復生。但來到傑佩托生死存亡的關頭，皮諾丘為了救爸爸，刻不容緩。於是，他選擇打破時間的沙漏，從此無法復活，獻出他最後一條命，救了父親。（這一段真的非常好哭，最後的轉折我就不爆雷了。）

當時，死神只是淡淡對他說了句：「珍惜此生。(Make most of it.)

不知死，何知生？
生命的可貴在於它的有限。而唯有愛，讓生命有了意義。

很多人說《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是黑暗寫實的成人版，是給大人看的動畫。我不同意。

對於「這部動畫是給大人看的」，以及「動畫是給孩子看的」這樣約定俗成的說法，導演表示，「動畫並非僅供兒童觀賞的一種影片類型。動畫是藝術。動畫是電影。」
這番話實在深得我心。（類似約定俗成的說法常見於童話、繪本，甚至廣義的兒童文學創作。）
我認為，故事尋找的是同情共感的靈魂，而非特定年齡、種族或國籍的讀者／觀眾。我們帶著自己的生命經驗、文化養分、審美偏好，進入創作者的世界，透過閱讀或觀影，進行自己的詮釋和改編。

此外，我覺得《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一點也不黑暗。

的確，它碰觸了黑暗的議題。可是，這個童話故事真正想表達的是——
一對不完美的父子在學習如何相愛的過程中，理解了生命這趟旅程真正的意義。

《吉勒摩・戴托羅之皮諾丘》是一部溫柔的作品，導演透過故事提醒我們，能否在有限的一生中，及時學會相愛？

生命是如此珍貴的禮物。與所愛之人分享的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後一刻。不到失離死別，誰也不知道還能跟對方相處多久。
所以，珍惜此生，勇敢去愛吧！

經典文學作品之所以能跨越時間的長河，歷經百年之後依舊打動人心，在於作品內核觸碰了我們內心對於生命意義的探索與追求，讓我們有機會更了解人生，或者，更能忍受人生。

《雲海上的小郵差》獻給生命中的失去和別離
《流浪的島》獻給曾是孩子的大人們

合作洽詢→dreamkeepr.post@gmail.com
★ 個人網站 www.dreamkeepr.com
★ 追蹤部落格《如遇的書寫練習》
★ 訂閱電子報《貓頭鷹郵報》
★ FB | DreamKeepr
★ IG @DreamKeepr.Post

《貓頭鷹郵報》2021年春分後的初次月圓之夜，貓頭鷹郵報誕生。往後，每逢月圓之夜，它乘著夢想的翅膀飛向你，與你分享創作者孤獨而浪漫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