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冷藏室的時候,父親已經被從冷凍櫃裡拖出來,放在中央走道的工作檯上。
刑警把屍袋拉開,問我:「這是你爸嗎?」
看著父親的容顏,我點了點頭。
突然悲從中來,我面容扭曲的想控制著。最後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以為我還是很恨他。
這是四月以來我第一次見到父親,用這種方式,在這種場所。
我哭著走進家屬等待室,等著檢察官與法醫相驗遺體的母親問我怎樣?我無法回答,一路嚎啕到角落蹲著無法自持。
父親用粗暴、剛烈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家。
曾經我跟涂雋帶著腳上一條條的血痕到學校,老師走到我身邊急著問我怎麼回事,我倔強的不發一語。曾經我跟涂雋被趕出家門叫我們把逛街購物的母親找回來,不知母親去向何方的兩兄弟,不敢回家的來回在南門路上遊蕩到深夜,遲遲不敢回家。曾經因為在課本上幫照片裡的歷史人物畫上鬍鬚,被父親狠狠的用鉛筆在我臉上刮上幾道血痕。
我以為這些一再累積的情緒醞釀成的漠然,會讓我對選擇用如此剛烈方式結束自己生命的父親無感。
父親的生母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因祖父的寡情而選擇自盡,繼母與祖父對父親的管教數倍於父親加諸於我們身上的殘忍,父親在我成年後曾說,小時候掄起棍子要打我們,其實是潛意識來自祖父當初拿起鋤頭打他的影響。
父親的剛烈來自對原生家庭情緒上的抗拒,卻又擺脫不了那植於內心的激烈手段。
當我們再度走近已更衣完畢的父親身旁時,看著父親頸部深陷的勒痕,我哭跪在地上無法自己。
我抹去父親臉上冰融的水珠,理了理他的衣服,小心注意著眼淚不要滴到他身上,
辛苦的老爸,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