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rence，大嬸的殺價技能01

我們一起拎著行李從旅館出發，這個城市的地鐵我們已經再熟悉不過，長長的手扶梯彷彿沒有盡頭的通往漆黑，像是被截斷了光，地下的空間都透著冷風。

我們抵達中央車站，依照原計劃搭乘我選的班次，但是他的票種是可以搭乘高級一點的一等車廂，空間較寬敞，人不多也顯得安靜舒適，我則是購買一般的二等車廂，沒有劃位，需要仔細撿個位置坐下，我喜歡靠窗，鄰座是男是女倒是不介意，不要有太誇張的體味或古龍水味就好。

我拖著下巴，又是無聊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刻，經常利用火車遠行，也經常利用這空白的時間胡思亂想。以前總習慣瀏覽SNS消磨時光，網路流量的限制反而改變了這樣的行為，我不是歪了頭假寐，就是傻氣的盯著跑馬的景。

下車的時候剛過五點，卻已經走入日落的傍晚，天色暗了下來，只剩一盞盞昏黃的街燈，以及一行行熠耀的招牌光，絢爛了整個視野。佛羅倫斯從第一眼就跟羅馬不一樣，如果說羅馬是沉穩歷史的載體，佛羅倫斯便是浮華現代的反射，儘管再如何人雜沓，羅馬矗立著的那些古蹟遺址都會使它肅穆沉靜，佛羅倫斯卻是每一眼都是嘈雜喧騰的。

已經很少再迷失在商城的奢靡中，初到因為新奇總是會眼光逡巡著捨不得離開，現在很有生活人的模樣，習以為常令我只會被沿途的人情食物吸引。

偷偷觀察別人怎麼過日子或旅遊，是一件自得其樂的事。

佛羅倫斯的旅館是旅伴事先預訂的，是兩張雙人床的四人房，原先是要與家人同住的，最後便宜了我。旅館在鬧街的一個拐彎巷子，巷子事項拱門那樣的通道，彷彿走入一個較為安靜的地區，石牆隔絕了一些噪音。

大約是這樣的一個等級，稱作旅館有點低估，稱作飯店又過分了，只是他的裝潢裝飾都是挺別緻的，浴室也乾淨像嶄新的，櫃檯人員說早上備有早餐可以享用，吃貨旅伴露出笑容和開朗的聲音。

吃飯、吃冰淇淋、吃飯、吃冰淇淋，似乎成為我們在義大利的例行。儘管第一次吃完便拉了肚子也沒讓我真正害怕，不過會注意不空腹讓冰淇淋下肚。旅伴不愧是男生，怎麼高興怎麼吃，有一天還吃了四隻冰淇淋。

後來的每次，可以選的種口味之一，我讓開心果口味成了固定班底。

在旅伴哄騙的聲音中淪陷，徹底掉入pistachio的漩渦裡。

「妳真的一定要試試看。」

我也真的總是試試看，媽媽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欣慰，她先前那麼不放心的陌生旅伴居然讓挑食成性的女兒有那麼多新鮮的嘗試。

在牛肉富有盛名的佛羅倫斯，我們居然忍痛放棄了一公斤牛排的當作晚餐，我們搜索了不少間店家，價位大約都落在30-45歐元，可惜的是我們還是沒有吃上，實在是早餐吃太飽了，儘管路途奔波，當天來回了比薩，走了許多路，依然沒能好好消化旅館內提供的豐盛早餐。

令人好氣又好笑，我們都習慣了青年旅宿，也明白不供餐是正常，若是內含早餐需要一天再增加6-9歐元，附免費早餐是需要心懷感激，不過，也不過是吐司、果醬，還有牛奶果汁，窮遊久了的我們難得見到如此「聲勢浩大」的早餐、糕點、麵包、熟食應有盡有，讓人眼花撩亂。

什麼都想嚐一口的貪吃後果，一整天的胃都脹脹的，喝水都壓不下來的甜膩感。

我們相視，都是哭笑不得。

「那就吃這家吧。」

「但是我們吃不下一公斤牛排。」

「我們可以吃別的，然後偷看別人的一公斤牛排長什麼樣子。」

「咦，聽起來很可以，我真的超想看一公斤牛排會多可怕。」

固執幼稚成這樣，真的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了。

走在佛羅倫斯的街道，九彎十八拐，磚頭鋪成的路本來就不平順，又因為一些地質或氣候原因，顯得更加崎嶇難行，磕得我腳底板生疼，但是我發現就是這樣的街，以及夜晚裡昏暗的城市光，建築物不高，唯有教堂肅穆聳立，像極了電影中的畫面。

我彷彿走入中古世紀，而那些現代的元素像是誤入的佈置bug。

我們走入暖黃氛圍的店家，La Fettunta，看不懂的菜單，我睜大眼睛，馬上抬頭去看旅伴，旅伴熟能生巧地低聲詢問服務員，他先以簡單的英文做了開場，緊接著詢問他推薦哪些餐點，他手指了菜單，我目光緊緊跟著，記起了順序，旅伴還在問著細節，像是這是什麼、裡面有什麼，英文義文夾雜著描述著食材，我壓了壓太陽穴，決定放空，交由旅伴扛起點餐的重責大任。

最後我還是沒能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什麼。

只是值得驕傲的是，我達成了二十年來的成就，吃了茄子。

送上來的餐點乍看像是焗烤，但是被起司鋪滿的的下層內餡不是麵也不是飯，而是雜揉肉末與茄子等蔬菜，我只見過亮晃晃的紫色茄子作為主體的菜色，沒有見過這種藏頭藏尾的。

「這裡面是什麼呀？」我咬著，口齒不清。

「不知道，他剛剛好像說⋯⋯說什麼啊，啊，我吃吃看，有點像那個，啊啊，茄子，對是茄子。Eggplant。」

「⋯⋯啊？」

怔愣半瞬過後，我立刻面有難色，正要放入嘴裡的麵包拿到眼前端詳，上頭的餡醬讓我望眼欲穿，茄子先生是吧。

似有所感，旅伴看了過來，看見我的苦瓜臉，有點好笑，但好像又不意外。

「妳不會不吃茄子吧？」

我小小聲，「從來沒吃過。」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味覺，還不至於掀起反胃，但仍然耿耿於懷，我吃了有兩三口了吧。

「哈哈哈哈那吃了覺得怎麼樣？忘記問妳啦，也忘記茄子好像滿多人不敢吃的。」

「焗烤味太重了，我沒吃出來，而且我也沒吃過茄子本人，不知道它原本的味道，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吃進去什麼，大概只吃出有肉。」

「這樣好像也不錯？」

我哭喪著臉，「哪裡不錯了，你現在告訴我了啊，我就不敢吃了啊。」

他倒是認同，點點頭，「果然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他看了我難以下手的神情一眼，失笑，「妳挑著吃吧，把茄子剩下來沒關係。」

「好呦。」應得又快又歡樂。

要不然在碗裡挑三揀四的模樣太難看了，得到他的許可，我便心安理得的挑食。

但是如今，我也是個吃過茄子的人啦。

它的麵包一點味道也沒有，也不好吃，如果不是沾著焗烤醬和著吃，真是會棄之敝屣。大食怪旅伴說沒有吃飽，我們走了幾步又到對面的All’Antica Vinaio買了一份牛肉三明治，是網誌上描述全世界最好吃的三明治，對於這種頭銜，我們當然不能放過。

很多人排隊，我們點好餐便退到對面寬廣的路邊等，物超所值的價錢，份量也不少，看別人吃得香，我們也好期待。

到手後，旅伴吃一口，笑著說發現了茄子，他用紙巾擦了手，拎了幾塊顯而易見的茄子出來，隨後遞到我手中。

「吃吧，茄子拿掉一些了。」

我喜孜孜地接下，熱騰的牛肉薄片入嘴，又香又暖，煙燻的味道也在味蕾暈開，填補了沒有吃到牛排的遺憾。

這樣的旅途中，相處裡自然有許多彼此妥協。也許很難想像，我怎麼能跟一個認識沒幾天的男生共享一份食物，我覺得這件事，細想是會有疙瘩的，所以我去思考，只享受只旅遊。

我沒有不拘小節，也不是那種大喇喇能隨口稱兄道弟的性子，我平時心眼也滿多的，只是彆彆扭扭的會很難生活，我當然大可拒絕，女生說介意，有禮的成熟男生多半會尊重的，只是，我也會失去很多新體驗。

我媽又說我這樣挺傻的，我說我不委屈，我只是權衡後，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我願意突破一點、包容一點、爽朗一點。

途中的地圖經常是旅伴在導航的，但他也不是時時刻刻緊緊盯著手機，他有一股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率性，只確認了大致方向，哪一條街轉彎、哪一條巷拐彎他好似都不介意，其實他這樣才是輕鬆自在的，因為佛羅倫斯的路真的太細，大街小巷都相通，房屋住宅又長得挺像的，我們也對這裡的路牌號碼很難掌握，於是，我們隨意地走，當逐漸靠近目的地，再拿出手機確認要爬坡下坡或是左轉右轉。

少了很多害怕出錯的焦慮，因為沒有正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