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留心,你可以從夢境認識你的真實面貌

2023/03/14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夢境是我最大的財富,在我的寫作經驗中,有不少情節、畫面與概念都來自於我對夢境的記錄及轉譯,同時,我也相信夢境是揭露自我、讓我在表意識加深自我認識最直接的途徑。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夢,這個夢持續了一個禮拜,也就是說在那一週裡,每晚當我進入夢中我都會進入同樣的劇本,並且,夢中的時間也和現實一樣具有連貫性,每一天都會有新的進展。
  而這個夢是這樣的:
  我是個初來乍到的心理醫師,剛報到的單位性質有點特別,面對的個案全是來自司法部門的委託鑑定,要求我們對於嫌疑人進行行為分析,進而成為法庭上定罪的依據。
  在我剛報到的第一天,諸多前輩們便耳提面命地提醒我一件事:
不要太過相信個案所講的故事,他們與一般在外身心科會遇見的病患不同,因為他們都是已經犯下了相當嚴重的罪刑才會來到這裡。
  關於這點我自然早有心理準備,因此除了標準量表,我自己還是設計了其他問題,基本的策略是先讓個案感覺我並非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甚至,在傾聽的過程當中,我甚至會隨情況表現出同情或欽佩,主要就是為了鼓勵他們盡可能地述說自己的觀點,而回頭等我重新聽著對談的錄音檔時,我才會逐一條列出他們自身邏輯的漏洞。
  每個人的故事都有不同,例如其中一人聲稱他所飼養的黑色拉不拉多在每晚都命令他出門殺人,而那正是他的犯罪動機。當然,後來閱讀了檢方列舉的成堆報告,並且經過我一連串的提問和情境誘導,最終證明了那只是他的藉口。
  當第一個案子順利完結報告之後,我很快地接到下一個案子,犯罪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與父母同住,職業是在大學裡擔任專案行政助理。他在三個月裡先是殺害了他的雙親,接著則是他的”前”上司:一名誣陷他私吞專案補助款的教授,他的行兇手法與滅證過程十分完善,以至於他在一切結束後的六個月前往警局報警時,這幾宗命案才被揭露。
  初次與他會談的時候,他表現得非常有禮貌,甚至是禮貌到有些自卑的傾向,他如實告訴我:在他犯案的當時,他很清楚自己的違法行為,也正因如此,他才又會在半年後前往警局投案。
  那麼為什麼他會被送來進行精神鑑定呢?那是因為……他的手法涉及了精密醫學以及物理學,棄屍方法也相當大膽、巧妙而熟練,簡直不像初犯,然而該嫌卻從來沒有接受過相關的知識教育,當警方詢問為什麼他知道那些手法時,他宣稱:那是因為他有個想像朋友在幫他策畫這一切。
  「想像朋友」?很有意思……
  通常如果是假裝成思覺失調(精神分裂),那等於是習慣使用第三人稱或代稱來稱呼自己,而這樣的人在心理層面上通常有很嚴重的自戀傾向,不過這與他始終表現出來的自卑言行並不相符。於是我開始詢問他更多有關他這位想像朋友的細節。
  他表示:他的想像朋友莫約是在他中學時期出現的,並且很明確地向他表示自己只是個想像朋友,在他感到情緒低落時,他的想像朋友就會陪伴著他聊天;在還沒犯案的初期,他早已被教授要脅暗中做假帳而苦惱許久,直到他到最後事跡敗露還被教授誣陷頂罪並開除,而這樣的履歷也致使他難以再找到其他工作;至於他的雙親非但不相信他,反而對他進行了更進一步的羞辱。回顧他的成長曲線,他似乎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裡,所以他開始想要結束這一切。
  起初報復只是一個念頭,他的想像朋友甚至還對他進行過種種道德勸說,但日積月累的精神壓力讓他逐漸堅定了走向極端的想法,終於,眼見無法再透過言語去阻止,而且他的生活跟著愈加萎靡,那名想像朋友才終於轉而協助他,因此有關於殺人的手法以及毀屍滅跡的完整方案,這些全都是經由想像朋友當他策劃的。
  「不要太過相信個案所講的故事。」儘管我一直被前輩們耳提面命著……直到第一天的訪談結束,我回到研究室重新聽著錄音檔、試圖按照往例進行邏輯分析並設計問題之際,有件古怪的事動搖了我對前輩們告誡的信心:明明在相談室中只有我與嫌犯二人,但在錄音裡,我聽見了一名女性的聲音,她時而參與討論、提示犯嫌補充一些細節,而那正是他的想像朋友。
  我連夜召集了其他醫師,將這不符合常理的發現公佈給所有人知道,他們一樣不知所措,但未免麻煩,畢竟我們幾乎每週都有源源不絕待審的個案需要忙碌,因此資深前輩們一致要求我直接交出紙本報告、直接承認該案犯嫌確實存在精神問題即可,他們認為我不該繼續深究下去。
  可我實在忍不住。
  為此,我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實驗,隔日在相談室裡,我詢問犯嫌他的想像朋友是否也在現場,他給予我肯定的答覆,於是我要求他讓想像朋友留在房間內,而他自己則是先到門外等候,接著,我翻開我的筆記本並且在紙上寫了一行由英文與數字所組成的亂句,闔上筆記本之後我再次將犯嫌叫入相談室,接著我對他說:
  「我剛剛在房間裡做了一件事,如果你的想像朋友在場的話,可以請你幫我問她我剛剛做了什麼嗎?」
  接下來一陣停頓之後,那名犯嫌準確地說出了我在筆記本上書寫的過程,尤其那些字符的順序一字也不差。
  我頓時意識到這整件事情的困難度,就當事人而言,依精神評估結果他其實並不存在任何異常偏差,然而,「他的想像朋友存在」這件事卻又是另一個事實,這正是我評估報告最難彙整出結論的部分,更何況,報告的結果勢必會決定這名犯嫌的司法命運。
  旋而,我也立刻認知到我該進行評估的不只有這名犯嫌而已,我也應該針對他的想像朋友進行人格剖析;所以我設計出了更多的問題,並且讓犯嫌留下錄音筆,假使他在病房內與想像朋友有任何交談的話,我也希望他能夠全程收錄下來。
  院裡每個人都知道我在搞什麼,他們都認為我是在自找麻煩,所以當我要求我需要更多時間來進行實驗與訪談時,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支持我,很自然地,法院那邊的期限同樣在不斷倒數,我開始便得急躁,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有關那名想像朋友的一切。
  在訪問她的過程中,我發現她極其聰明,幾乎在各種領域的知識上都有涉獵,她甚至有一套屬於她自己的成長經歷,從結論上來看,她簡直就像是一個來自其他世界但僅限犯嫌與錄音機能夠感知她存在的透明人,然而她卻始終保持自覺,不斷強調著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想像朋友。
  一周之後,礙於司法程序的壓力,我最終還是將精神評估以”官方能夠接受”的詮釋交付出去,然而我卻仍無法從那名想像朋友的諸多謎團中抽離,每個晚上當我回到公寓,我都會把錄音檔拿出來不斷重複播放。儘管犯嫌自首、交代了手法與犯罪動機、檢方循線掌握了相關的科學證據,但對於我而言,我仍覺得這是一宗懸而未解的疑案……
* * * * * *
  回歸現實,在我最近一次回診之際,我也向我的醫師提及了這個連戲夢境的現象以及夢境裡的內容,她同樣感到非常有意思,一來是因為她大部分的病患都不會主動設法進一步去分析自己的心理癥結乃至潛意識;再者是經她的認證,她也負責過我在夢裡所擔任的那份工作,我在夢裡的許多處置的確很接近他們所會使用的策略;甚至,即便在夢境裡,我仍堅持使用科學邏輯進行各種驗證。
  最後,我的醫師給了我一個提示:在面對夢境的時候,其實我要面對的並不是遭遇的狀況本身,而是,夢裡所有的人、事、物其實都是我潛在人格所分裂出的一部份,所以就我這場夢境裡的劇情,乃至當中的兇嫌、受害者、院內的同事與前輩,以及那名想像朋友,他們的存在背後都實質上都出自於我不同面相的真實人格。
  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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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約在中學時期開始了寫作之路,在那還有奇摩家族的年代,討論區就是我的發表平台,起先只是為了宣洩生活,未料竟有讀者在閱讀之後提出催更:「然後呢?」於是這便促成我開始連載小說的動力與契機;時至現今,猶未停止。在這個專題裡,我會收納並校正好過去自己的小說;希望在多年之後,我的故事依然能帶給人娛樂,無論理性或感性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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