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兩代堪稱是中國歷史上聲威最盛的時期,却也不免受到邊疆蠻族三不五時的無端侵擾。當時的朝庭為了要鞏固邊防,減少戰事,竟然想出了一套很不人道的安撫政策─「女人和番」。
唐大曆四年,回紇一族仗著兵強馬壯,向朝庭要求通婚,並指定聯姻的對象必須是皇帝的女兒。面對此一無理條件,皇帝哪裏捨得將自己親生的女兒送入狼口!但又擔心冒然拒絕,恐引發番邦藉故挑釁;情急之下,倉皇從後宮選出一名婢女,封為崇徽公主,答應了這門親事。
當出嫁的隊伍浩浩蕩蕩行經山西汾州即將出關的時候,崇徽公主懷著滿腔怨恨靠在關口的石壁上,既無奈又絕望的追憶昨日。然而,她無力回頭,惟有咬牙鼓起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勇氣,狠下心來將自己推向那無邊的塞外,接受上蒼的安排。
公主含悲而去,臨行狠心一推成永別。傳說那一推,在石壁上留下了一個手痕印,還有人在那裏立了一座崇徽公主手痕碑,更有詩人李山甫特別為此碑寫了一首詩,詩的後半段描述說:「寒雨洗來香已盡,澹煙籠著恨長留:可憐汾水知人意,旁與吞聲未忍休。」意思是,山上的花香已隨寒雨消逝,早被人們淡忘了,而那隱含著幽恨的手痕,仍籠罩在瀰漫的煙雲中;看那汾河的河水,彷彿通曉人意似的,依舊伴著石上的痕跡,嗚咽地流著,從未停止。
崇徽公主的遭遇,不論從哪一個角度看,她的命實在不好,只怪蒼天為何要對她如此不公!但若退一步想,這條不幸之路的盡頭未必是絕境。怎麼說呢?
先說一則出自《莊子》的故事─
以前在麗戎之國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她是該國君主的女兒,從小坐享榮華富貴。後來,麗國遭到晉國攻打,轉眼間讓她成了晉獻公的俘虜,終日只會哭哭啼啼,衣袖沾滿了淚水和鼻涕。没想到,她被送往晉國之後,並不是充作奴婢,而是選為妃子,皇帝對她更是寵愛有加,這才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哭呢?
另外,《聖經》裡有一句話:「焉知妳得了皇后的位分,不是為了現今的機會嗎﹖」講得是耶穌生前五世紀,波斯國皇后以斯帖藉著她的地位拯救百姓的故事,剛好也可以拿來呼應崇徽公主的處境。
她,本就不是真的公主,僅僅是一名微不足道、死不足惜的奴婢;就先前的宿命而言,一生卑賤,已然蓋棺論定,再尋無改變的指望了;未料,橫空出現轉機,不但能以公主之尊風光出嫁,還要成為回紇首領的夫人,睥睨群雄。只要大唐一直維持強盛,縱使蠻族生性兇殘,想必也要對公主另眼相待、禮敬三分。這樣一來,會讓崇徽公主想不開的,應該不是「身」苦,而是「心」苦了。
其實,這個心苦的感覺並不是不能調整的,即使身體被綑綁,心靈還是可以獲得自由。比如說,她願意認清事實,摒棄成見,接納外邦人生養一群兒女,進而致力於改善野蠻文化,試著灌輸族民善良、和平的觀念,那麼,這個看似悽愴悲涼的安排,實則蘊藏著改變一整個族群的無限可能,其存在的價值,就不再是奴婢,更可能是皇后了。
心態決定狀態,人生有許事,雖然是命中註定,没得選擇,除了往死裡走,不知還能怎麼走﹖但我們怎麼知道上天安排的這條路,它不是另一條跳脫死局的活路?我們所看到的只有眼前,事事不如我意的眼前,因著那個尚未發生、純屬臆測、充滿太多變數的不佳狀態,才使得我們驚惶失措、深陷泥淖。如果退一步想,那不過是受到預設立場的影響。沒錯,當下的心情有如一把刀子從天上對準胸膛掉下,怎麼躲也躲不開,那就勇敢的接吧!說不準,剛好接個正著,定睛一看,原來不是刀子,是金條,秒把災殃變洪福了。如果只是兩手一攤,恆抱自毀思想,就算是金條,也會砸死人的。
不盡如意的人生,總是令人感到無奈又絕望,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底也都有一條汾河在靜靜地流著。上天或許安排了河水流動的方向,但它的流水聲是嗚咽?是歌唱?我們可以自己決定。面對種種人生的磨難與坎坷,我們總要學會告訴自己,不論處境為何,時到時擔待,相信最好的安排,就在鬼牌掀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