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種悲傷的看法:這澡堂,如今眾人同心協力,打掃得再整潔,終還是不免要在一場突來的暴風中覆滅,而一切勢將一次一次重新來過,直到,沒有人會有辦法,或被容許再住在這裡。這令她不安:現實生活是什麼?這不安卻也令她強烈渴望投入眼前可見的公共事務:在僅有一套桌椅和一個榻榻米大的前農具間,現示範村辦公室裡,牆上貼著公差輪值表,示現時間一周間,卻隱含著將經年反覆行之的樂觀,那令她稍微心安;在陽光慨然灑下,能見度直達遠方海面的日間,穿梭過甘蔗園,偶遇勞動中的她的村民,那樣互相彎腰招呼,那樣純粹的善意與共體,那令她快樂。誰能那樣傲慢,或以更清冷的制高點說:這不是現實生活呢?」——童偉格〈謎與朋友〉
南雲忍見拓植的路上,城市飄著大雪,全景寂靜無聲,光度昏暗,列車間斷的光,船隻探照燈的光,橋樑兩側落下的光,在南雲身上流動深淺不一的影子。像現實與虛構在這部電影交錯一樣,光與影的界線互相侵蝕,交替著彼此的領域。到哪為止是真的,到哪為止是假的,慢慢變得難以判別。
現實生活是什麼?拓植離開機器人,看著俯看著他的雕像。如果說現實只是種假設,那與其他假設又有什麼分別,充其量,只是諸多意識形態中的某一項,在一個無人知曉的時刻,被實現而已。於是,拓植離開了;於是,野明不駕駛了;於是,特車二課分散了。如果現實與虛構的分界只是實踐與否,它們便各自失去了意義。導彈飛過,橋毀壞了,坦克開進城市,市民與軍隊站在一起,兩兩看著,那並沒有什麼不同,交通壅塞,電車如常行駛,辦公室內的電話響起,巷口的貓躡足走過。
機器人被擱置了,連同現實,因為它們終將銷毀,人的肉體也是,形而下的東西隨著時間,或者一場風暴,將被虛構取代,那麼,意義是什麼?意識型態由此取得主導位置,押井守的電影慢慢傾斜,那些肉體所帶來的,像久住對秦說的「聽到耳朵長繭」的話也慢慢被滌淨。於是電影顯得太吵雜,人物開始沉思默想,於是,世界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