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黃大米訪問陳雪＞

2023/04/14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有的人用一生來治癒童年

前言

陳雪是位作家，黃大米說她家書櫃有一格全是陳雪的著作，陳雪的演講或座談她也都會參加，因為喜歡她的風格。那陳雪的獨特風是什麼呢？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陳雪寫愛，精闢、溫柔而有見解，她直面創傷，承認自己在愛裡的無能為力，傷痕累累地成為一個難以承接愛的人，爾後又再度醉心於愛，一來一回，看見自己在愛中的弱點，去承擔不足，驗證那些都是心裡有缺口，欠乏在愛中施予與獲得的能力。（Louise， 2022）

影響至深的童年遭遇

此次的訪問乃因陳雪又寫了一本《少女的祈禱》，透過幾個場景細細的描述著她的童年。她的許多著作其實都在聊童年，因為她的童年和別人不太一樣，而且深深的影響著她。

十歲以前，陳雪的生活安定且平凡。有天放學回家，突然看到家裡的東西—例如冰箱、電視等—都被貼上了封條，她呆呆的走出家門，看到隔壁四合院她阿公家聚集著一些鄉親，指著跪在地上的爸媽破口大罵，並嚷著要他們還錢來…她的父母欠債未還，債主提告之餘並找上門來。十歲的小女孩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茫然不解…然而打擊極深，而且從此以後生活完全變了個樣…

母親長年外出工作，父親花費大量時間在夜市擺攤賺錢，想及早還清債務。於是排行長女的她，糊裡糊塗的、也別無選擇的扛起照顧弟妹的責任。最主要的是煮飯給他們吃，因為肚子會餓。可是其他的她都不會也不知道。而她其實也不會煮菜，因此迄今在訪問中她仍提到她不知道自己煮的飯到底好不好吃？她也不知道弟妹乾不乾淨，因為她不懂也沒注意此事，直到有次家境好點，去上鋼琴課時，鋼琴老師看到他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弟妹直接拉進浴室幫他們洗澡…（可見她們應該髒到讓人看不下去了。）

她提到自己和弟妹長頭蝨，有疥癬—非常癢—，長水痘，必須把頭髮剃光，頂著怪異的光頭出現在他人面前，應該對她影響至深吧？因為她極其好強，迫切的希望別人不要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她。

在敵意的圍繞中，硬是不求救

她父母欠債後，她馬上陷入孤立無援，四周全是敵人的環境中。她的同學原本跟她還不錯，但之後同學家人都視她如穢物，不讓同學和她在一起，怕她會帶壞她們。老師也將她從好學生座位轉移到聰明，才智，形貌有缺陷的同學中間，他們那個梅花座中都是老師認為有問題的學生。

買菜和出外過程中她經常聽到街坊鄰居的閒言閒語，她必須透過解離—身心分離，身在這兒，心不知神遊到那兒去了—的方式，才能在自卑的情緒中帶著弟妹活下去。爺爺奶奶就住在隔壁，但因奶奶認為負債是因她媽媽把錢帶回娘家，讓她心生反感，因此從未曾向他們求助（而他們也竟然未曾向孫輩伸出援手…）也因此，小小年紀的陳雪就這樣擔負起超乎他能力所及的照顧弟妹的親職工作了。…她活下去的做法是躲在角落，編織著各種的故事，生產著各樣的情節，這也成為她後來成為作家的原因之一。

樣樣要第一

陳雪渴望被肯定，被看到，因此「功課好」就成了她保護自己和弟妹的盔甲。國中三年她樣樣功課都爭第一，而且表現卓著，連舞台劇的編導和主角都能勝任，擔任軍歌比賽總指揮並拔得頭籌。原來數學不是很好，也在她的努力和堅持下進步神速，甚至成為數學小老師。她記得初中時有次班上票選模範生，各項表現都出色的她竟然沒被選上，她完全無法接受，跑到廁所哭了好久。有位老師看到她眼睛紅紅的，說了一句「樣樣爭第一，反而讓人不敢接近。」她當時不解其意。因為爭第一是她當時被認可和獲得自我價值的唯一指標。她極度在意他人的評價，拼命的想證明自己不是不好的孩子。

結果—不會愛也不會被愛

在應當被好好照料的年紀，陳雪被迫提早長大，童年應有的快樂無憂，對陳雪來說，既稀缺又奢侈。（依據她的著作，這段期間大概是五年左右，然而已經在她的心靈刻上無法磨滅的痕跡。）

因為父母沒空陪伴遑論教養，因此陳雪幼年時還好，長大後卻愈來愈不懂得社交是怎麼回事，例如她完全不知道交朋友要做些什麼？她沒有察覺（也沒辦法察覺）互動中可能出現的細微的表情和情緒，她好強，她僅知道「使命必達」，既不會哈啦，也不會看人臉色，這也使得她在新環境中早早就成為被排擠的對象，而她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說話文雅，雖然不美（訪問中她一直提到母親很美，但她不美，母親也說她不美…），但看來柔弱無依，一副惹人愛憐，需人保護貌，因此身邊諸多追求者，但她也不知道男女間的愛情是怎麼回事？應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加上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又沒有模仿的對象，所以經常是腳踏幾條船，與對方互動時言行稍為超乎她的預期，或自以為是的範圍，就保持不住那小小段的感情…

類似《心靈捕手》中的威爾

聽著她的故事，浮現腦中的是《心靈捕手》中的威爾，童年受虐的他具有數學天賦，然而從不相信人，也不敢投入情感，靠勞力來生活，靠鬧事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後來是朋友查克的提點，蘭博教授的惜才，尚恩的專業協助，才恢復正常。

而陳雪則像衣食無慮的家猫一夕之間被丟棄到陌生的野外，必須想方設法的存活下去。她沒有查克，沒有蘭博教授，也沒有尚恩可以依靠，可以協助，可以提點，她就是孤單寂寞害怕恐懼的縮著身子注視著一切，面對著一切。

創傷症候群

陳雪的狀況其實是典型的創傷症候群，源於童年那一段被忽視的歲月。十歲小女孩就這樣被現實冰凍在那兒了，沒人理會，她提到她想像自己把自己關進櫃子裡，希望不必受到外界的注意和打擾，然後呢？她就被留在那兒了。雖然主人找到了她要帶她走，但帶走的只是她的形體，她的靈魂，她的神智還是定格在那裡，未曾離開。因為她並沒有得到真正的關注和溫暖。於是她透過一遍遍的述說，想要釐清那段對她造成莫大影響的經歷，想要尋找那段經歷賦予她什麼樣的意義和價值。她一遍遍的問自己為什麼？她看到那個十歲的小女生了，可是她沒有接近她，沒有撫慰她，而是透過小女生的眼睛來觀察…是的，她說了很多次那段經歷了，可是那段經歷仍然緊緊的依偎著她，攀附著她，糾纏著她，未曾離開，也不會離開…

可能的解方

必須要有人靜靜的蹲下來，慈愛的看著她，等她平靜下來，回神了，才輕輕的、不捨的看著她說，你一定很怕，很怕吧？沒關係，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這些都跟你沒關係，你沒有錯，你也沒有做錯什麼？很難過讓你這麼害怕，你好勇敢又好厲害，雖然怕但卻做了很多，而且做得很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我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