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bye bye

68年初中畢業，面臨「上山下鄉運動」。當時我們有黑龍江、吉林、內蒙古、江西、貴州和雲南六個省區的農村和農場可供選擇。地處邊疆的農場兵團屬於國企和軍企，像我這樣的「反革命子女」無緣置喙，於是唯有「選擇插隊落戶」，從城市居民變成了地地道道的鄉下人。

不過說句心裡話，即使學校分配老子去農場或兵團，我也不想去。因為一向崇尚自由，不想被別人管頭管腳。插隊做農民相對自由，想幹甚麼就幹甚麼，想回家就回家，想睡覺就睡覺，誰也管不了自己。

然而農場或兵團就大不同了。因為每個月有可憐巴巴的薪水可領，所以必須做牛做馬，一年365天，難得幾日休息。即使下雨下雪三九嚴寒，也要坐在一起政治學習，今日「批林批孔」，明天「鬥私批修」，想起那種日子，比軟禁還可怕。

我們做「插兄」的就不同了。由於選擇去東北吉林，耕田種地一年一熟，所以可充分享受「五七道路」——五個月回城市生活，七個月在鄉下幹活。若嫌鄉下苦，一直待在上海也無事，因為沒人管你。現在想想，人生最寶貴的青蔥歲月就那樣白白荒廢了。

我們在農村的生活也是無拘無束，盡情自由發揮。集體戶門前的菜地，種植了各種各樣從上海帶來的蔬菜，令當地人驚艷和妒忌。我們還養豬養雞養狗，現在有點後悔：當初為甚麼不養奶牛和山羊——可以喝奶呀！

冬天到了，配給的煤燒光了，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去附近山溝砍樹劈柴取暖。理論上不可以亂砍亂伐，但是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

如今，鄉下人再也沒有這支「自由的歌仔」唱了。聽聞「農管隊」來了，甚麼都管，自己家的院子曬衣服也管，自己的魚塘邊種菜也管，農民駕駛自己的拖拉機也要「年檢」和「續牌」，鄉下佬去田間幹活還要申請甚麼「農民上崗證」……

真可謂：辛辛苦苦五十年，一下回到改革前。

其實也不是「改革前」，無論「解放前」還是「解放後」，「管頭管腳」都不是這樣搞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