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停下來
晚上,獨自走到露台,坐在躺椅上,眼前新社的燈火如鑽灑落,一旁的五葉松樹暗影是令人安心的龐大存在。
日本赤蛙熟悉的暗啞叫聲在左側響起,為什麼不是在右邊的蓮花缸,牠找到新家了嗎?不知名昆蟲組成的夜間交響樂,遠處的稜角鴞「悟!悟!」呼喊,一隻蛾迎著屋內的光四處衝撞,翅膀煽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跨界的臨界點
「萬籟」盈耳,奔跑的心暫停。想想,這三年是第一次在露台發呆,平常不是工作、讀書就是學英文,總有那麼多緊急的事要做。「跨界」聽起來浪漫,背後是不計代價的付出。不久前,有位也是文學跨界藝術的前輩說,他文學七十分,藝術六十分,加起來就一百三十分了,看他輕鬆瀟灑,當時我直覺回答,文學一百分,藝術也要一百分。
現在想來,我的一百分需要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一向逼迫自己到臨界點。《過度努力》一書說到,每個過度努力的人,都是靈魂受創、傷痕累累的大人⋯⋯總是不停歇地往前衝刺,恐懼一停下來,就不夠有用、不夠好、不夠優秀。
過度努力的恐懼
努力似乎是我逃離困境的方法,十九歲離家以後,就一直在懸崖邊上,不跳過去就會墜落,尤其在藝術領域,「想做」和「能做」之間是巨大的鴻溝,沒做出來之前,外界無法了解,低頭狂奔。
現在往回看,這十年簡直是奇蹟,有小樹全力支援,感謝老師和前輩們無私指導,押上所有資源,每每在冰川快要融化前,往前跑,差一點點就要落海了,遺傳了父親賭徒的性格,過了一關又一關。
可以停下來了嗎?山羌的叫聲響起,平常像是狗叫,今天卻像是火車汽笛的聲音,特別響亮,曾經在山徑看過山羌,長得像鹿,溫馴可愛,愛吃姑婆芋,夜間移動卻總是大喊大叫,壯大聲勢,掩飾內心的恐懼。
也許我「過度努力」也是一種掩飾,掩飾內心的恐懼,早已不是容易受傷的小孩了,也理解好不好不是被愛的標準,內化在身體的恐慌,需要一步步鬆綁。
夜深了,溫柔的夜。
一本從身體深處湧出來的書,書寫幽微心靈以及山居生活情趣,露台擁抱雲霧,撿拾成熟爆開的石榴,散步遇到藍腹鷴,仰頭凝望翱翔的大冠鳩,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