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爸抱怨,返家途中,前方的女生頻頻回頭,見他還跟在身後便逐漸加快腳步,「到底在緊張什麼,我又不是壞人!」
多數男生不曾注意過這些細節,他們可以到家門口才翻找鑰匙、門縫開很大、慢慢關門,我都忍不住心裡吶喊 : 把鑰匙先拿出來藏在手裡啊、確認有沒有人跟蹤、快關門萬一歹徒衝進來怎麼辦! 見他們如此從容,我感到忌妒,他們大概沒發覺,不必時時擔心人身安全,是種特權。
反觀大部分女生,一遍一遍的告誡彷彿刻入基因裡,變成日常,舉凡 : 結伴而行、避免晚上出門、避開巷子走大路、先讓男生走、被跟蹤要繞路不要直接回家......
但到底什麼時候該實施預防措施? 具體要防誰? 夜晚? 生理男性? 不知道,沒人知道,因此只能神經兮兮的,假定所有人都意圖不軌,保護自己人身安全已經夠忙了,同時又被要求一心多用 :
當妳太敏感,其他人 : 「只是個玩笑,想太多了,笑一下嘛~」
當妳拒絕騷擾,其他人 :「妳想被打嗎?」
當妳不敢拒絕,其他人 : 「為什麼當下不講? 越想越不對勁。」
當妳陳述事實,其他人 :「不是所有男生都這樣。」
當妳不幸遇難,其他人 : 「男生就是這樣,自己小心點不就沒事了?」
「被這樣指控是每個男人的惡夢!」
「那你知道每個女人的噩夢是什麼嗎?」
《花漾女子》的原文是《Promising Young Woman》,指的是凱西與妮娜這對好朋友,原本前途似錦的醫學生,卻因為一場惡行,對兩人的人生造成永恆的傷害,現實世界中的Promising Young man則是大學生透納(Brock Allen Turner),2015年,他在一名女性失去意識的狀態下強制進行性行為,被判六個月的刑期,三個月緩刑,實際僅坐牢三個月! 法官主張透納為明星運動員,有大好前程,不應「一時的錯誤」毀了他的一生,對比Promising Young Woman,令人不勝唏噓!
凱西在片中如同復仇女神一般登場,裝酒醉「誘惑」男子帶她回家,當對方欲與凱西發生性關係時(即使凱西一直嘟囔著不要),她立刻恢復神智清醒的樣貌給予嚴厲警告,把對方嚇得魂飛魄散,開始辯解自己是好人,凱西對此嗤之以鼻 :「你沒自己想的清高,你說我怎麼知道? 因為我每個禮拜都去夜店,每次都假裝我醉得站不起來,他媽的每個禮拜,都有你這種好人過來看我的狀況。」
前文使用誘惑一詞其實不精準,卻是很多主流媒體的寫法,誤導民眾相信是女性主動製造機會,天啊! 女性可擅長製造機會了! 對陌生人笑、長得、溫順、盛裝打扮、穿不夠多、收下禮物、落單、喝酒、晚歸…但是,任何特質都不是侵犯他人的理由。
電影中撿屍的男性明顯是有意為之,他們不要交流、要掌控,清醒的女性是活生生的「人」,可以反駁、拒絕、有主見,他們想要一個滿足慾望的「物」,不具行動跟語言能力、單方面任由擺布,不必顧慮對方感受,事後拍拍屁股回到「好人好丈夫好爸爸」陣營即可。
當被害者倖存下來,面對的不是解脫,而是創傷和大眾的惡意,將嚴格檢查她是否為完美受害者,社會習慣把女性切割成兩種極端角色,聽話的賢妻良母,以及叛逆的壞女人,她愛生氣、她瘋了、她情緒化、她小題大作、她愛計較、她不檢點、她不聽話、她活該。
《花漾女子》與其說是針對男人的控訴,不如說是對整個體制,崇尚陽剛氣質的父權社會形成穩固的共犯體系,少數人掌握多數人的生活圈,從一開始地位就不對等,要是你膽敢揭發事實,可能失去性命,要是你膽敢協助被害者,可能失去工作與人際關係。
經典的復仇爽片通常是主角獲得超能力,對傷害他的人進行懲罰,如果沒有超能力也有天意,加害者會被雷劈之類的,看的時候多爽,回到現實就多無力。
《花漾女子》展示了血淋淋的現實,凱西沒有超能力、支離破碎,留在妮娜遇害的時間不再前進,靈魂死去,肉體純粹靠著恨意支撐,相反的,加害者毫無愧疚之心,繼續生活、繼續談戀愛,甚至完全不記得傷害過誰,最終凱西完成了復仇,付出極高的代價。
不值得、不值得,又如何開得了口跟凱西、妮娜,千千萬萬個被害者說算了,假裝堅強、假裝寬容不是解方,熊熊怒火才是,我們要把虛假的平靜燒毀,正眼直視千瘡百孔的內裡,先看見,再談修復,而這些從來不只是被害者的責任。
「那些人是從一開始就是殘忍的惡魔,才會做這種事嗎? 都是因爲做著做著,發現可以,才會這樣的,因爲所有人都閉上眼睛,緘口不語,但凡有一個人,能夠睜大眼睛喊出聲來,就能改變的。」韓劇《祕密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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