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所有人都會用<穿著Prada的惡魔>來總結他們眼前消瘦憔悴的少女所遭遇的一切。
而今年這部電影正好滿十周年(信不信由你,十年前它正好就是在我開始工作的六月底上映的),所以電視台不斷重播提醒著要我看看人家是怎麼活下來的。
如果你覺得電視機裡可憐小秘書面對惡魔老闆的劇情很好笑,那你一定會覺得電視機前可憐小秘書看完電影淚流滿面的劇情更可笑。
我這才發現,它不是一部喜劇電影,是一部災難血淚史詩紀錄片。
宮洺的確曾要求我買一本沒有出版的大陸連載小說(後來我只好土法煉鋼幫他一頁一頁複製到Word然後印出來裝訂成精美可翻閱的書本樣子),也要求我瞬間生出像是湯匙、黑糖粉、切好擺盤的水果(有次下午他突然走出來問我"水果勒?",好險我櫃子裡有大家在中元普渡時拿來給我避邪的三牲四果可以拿來供奉他)、某一種指定牌子的通鼻劑(他在六點多經過我座位時說"幫我買David說的那種通鼻劑!",我還愚蠢到以為他可以等我下班去買、明天給他,於是立馬被他罵著轟出去,邊跑向藥局邊打給David問他是用哪種通鼻劑),但真正讓我流淚的是要我生出一架飛機讓他馬上飛回台灣。
又是一個七、八點的晚上,我在他的辦公室聽他演講,然後祈禱他會在半夜前結束演講、開始交代我今天的回家功課。
辦公室的門敞開,因為外面已經沒有其他人會聽到我們正在談論的機密內容-他的行程。我在他開始交代行程時醒了過來,欣喜若狂的逐字抄下他講的一切:跟媽媽去大陸、跟兒子去新加坡、他要去日本看房子、他兒子和兒子的朋友要去陽明山,諸如此類我曾經會覺得干我屁事的行程安排任務。
其中最快發生的行程是三天後他和太后要飛去大陸的行程。我暫時沒有時間去想要如何讓太后的機票和飯店費用可以正當的使用公費支出,因為我今天就必須整理出精美的機票和飯店價格比較表,明天才能求他趕快決定,才能及時完成機票開票和飯店預訂。
我對這種莫名其妙突然的任務已經習以為常,除了能冷靜地打給Trivago恭喜她今晚要和我一起加班,還有時間可以一邊整理各種飯店的價格一邊打給Siri咒罵宮洺對公費的奇妙定義。
隔天宮洺很快就指示了他要的飛機班次和飯店,我打給大陸的同事(無條件被宮洺指派為此次行程的司機)捲舌著跟他交代三天的行程,第一天接機後去哪裡吃晚餐、第二天去哪裡辦事情和吃飯、第三天去哪裡逛街再送去搭機。
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他們的飛機準時平安起降了,即便我趁著他在飛機上不能打電話給我的難得空檔準時下班回家,我還是在家跪著抱十字架祈禱他順利回到飯店、躺上床。
但是祈禱是沒有用的,上帝本人從大陸打電話回來。
"你那個飯店給我訂貴了啊,我在這裡問到的價錢比你的價錢便宜,知道嗎?"
他的口頭禪是"知道嗎?",時常用於結束他對我的演說或教導,而在電話中則功能等同於"再見"或是紀錄片裡面的"That's all"。
我了解他對於講中文的櫃台人員沒有恐懼,我也了解他的確會問到一個數字是比我給他的數字還便宜的。
但有一件事是他不了解也懶得聽我說的,就是那個價錢是當地貨幣的未稅房價,而我給他的則是含了服務費、含了刷卡手續費、含了稅之後換算成台幣的價格。而我之所以沒有給他漂亮的未稅價格,只是為了不要讓他在刷卡時覺得變貴而砍了我的頭。
我把這通電話當作今晚的最後一通電話,謝天謝地的開酒慶祝他終於抵達飯店,不料他又打來說晚安。
"你那個機票為什麼是訂後天呢?我媽明天就要先回去啊!她怎麼可能住那麼多天!"我為什麼幫太后訂後天的機票?因為你他媽這樣說啊!
撇開訂票前完全沒用的和他一再反覆確認,我冷靜下來對他好聲好氣的重唸一遍他前天說的話。
他突然安靜了幾分鐘,不知道是因為驚訝我沒有馬上無條件認錯還是因為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是對的。
"不可能,我不可能那樣說,我怎麼可能那樣說。那一定是你聽錯了,反正我媽就是要明天回去,一定要。"所以不是你發瘋了就是我耳聾了,我看一定是我耳聾了。
我幾乎吞不下這口氣,試著不帶髒字的再次重覆他告訴我的行程,然後還專業的回答,
"如果現在您臨時決定要更改,那我馬上幫您安排明天的班機讓伯母提早回來。"
最後我發現我在浪費時間跟他爭辯一個鐵一般的事實-我耳朵壞了。與其繼續陪他治療老番顛,我絕望到寧可承認是我做惡夢、夢到這一切。
"對啊,你怎麼會聽錯我說的話呢?我不可能那樣說的,知道嗎?"
電話被掛上,我還來不及回答他,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個被迫承認聽錯話的白癡。
我馬上傳訊息給Trivago,沒有馬上處理隔天要生出一個機位,只是先大肆怨天怨地,怨自己被上帝設定成一個白癡。
隔天一上班當然是馬上和Trivago一起奮戰,而台商最愛的兩岸往返班機當然不會在當天還有空位。所以經過一番波折,我們奉上從上海浦東飛桃園的機票(原本是上海虹橋飛台北)並且安排好兩邊的司機,換得的是皇上對我的無能的一聲長嘆然後無奈的同意。
我在宮洺豪宅樓下的街道上走著,一邊祈禱太后今天能順利搭機回國,一邊祈禱兩個街口外的窗簾店能馬上並且便宜的幫皇上修理家裡的自動窗簾(整片窗簾都好好的在窗子上,只是用來拉的繩子拉不動,而皇上是不會屈尊用手拉窗簾的)。
而我的祈禱又失效了,我在窗簾店門口接到宮洺的電話。
"我媽現在才要去機場,可能來不及,你打去跟長榮說一下,知道嗎?"此刻我的世界只剩下荒蕪跟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路過的人可能會以為我被男朋友用電話提分手。下次看到有女生在路上看著電話兩眼無神又頻頻拭淚,記住,她也有可能只是接到老闆的電話然後被掛電話。
要我打去跟長榮說一下?長榮是一個人還是怎樣?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怎樣?我打給長榮跟他說什麼?
"嘿,長榮,可以麻煩你把班機停飛嗎?等我們皇太后上轎了再飛!"
我打給Trivago,我喜歡她總是在聽我哭訴之後說出我當下還無力罵出的內心話,像是"他是神經病啊?"、"他以為飛機是他家開的嗎?"、"誰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裡、離機場多遠?"、"起飛前一個小時也不能辦快速通關了啊!是能做什麼?"、"只能看要不要先訂下一班班機囉?"。
我說真的,如果太后因為不明原因而沒趕上飛機,不要說是下一班飛機,馬上派軍機去接她都沒用,我這顆頭是一定要砍的。
我沒時間管電話費會爆炸(反正假日一直打國際訂房中心早就爆了),直接用手機打給被指派為司機的大陸同事。她一邊開車一邊接我電話,說她現在已經單獨載著太后前往機場、會努力開快一點。
不確定她看的版本是玩命關頭還是速度與激情,我只能告訴她:Ride or die, baby , RIDE!OR!DIE!
我很慶幸他們趕上了而我還活著,我很慶幸還能趕在半夜前回家,一邊吃著爸媽為我先裝起來、已經有點冷掉的飯菜,一邊告訴每天盼望著能和我一起吃飯的媽媽: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嗚嗚嗚。
我"哭著說我很好、眼淚滴到飯裡再吃掉"的灑狗血劇情嚇壞了我憂心的媽媽,她要我明天禮拜六讓自己睡飽一點、別再早早驚醒起來看手機。
我心想,反正老闆是下禮拜二的班機回來,我也算是可以稍微喘口氣。於是我按照媽媽的建議要睡到自然醒,只可惜皇上不同意。
美好週六的七早八早(我是說真的七點八點),我被電話叫醒,混沌之中我看了來電顯示,是來自地獄的呼喚。我嚇得摔下床然後繼續往下摔到地獄,趕快接起電話。
"幫我查今天回台的班機,我今天要回去。"
我媽著急地衝進我房間,她說她聽到巨大聲響和女人的嚎叫聲。
我把媽媽請回去之後繼續在房間低吼髒話,然後打給Trivago重申"他真的有病"的論點。
當天的班機當然不會有空位,即便是尊貴的會員做尊貴的商務艙都一樣,沒有就是沒有。
我上網查大陸的訂機票網站,試圖從大陸端訂票看看會不會有位子,而Trivago則是不斷的向航空公司要位子,任何能夠回到台灣的班機座位都好。
宮洺每五分鐘打來問一次他的班機是幾點,好像他有自己的私人飛機一樣。他對於我的無能感到生氣,下一個五分鐘打來無奈地提供他高明的辦法。
"你不會去華航喬一下嗎?我有翡翠卡啊!"你到底以為你是誰!
你到底以為你那張翡翠卡是有多大張!知道你的翡翠卡是怎麼來的嗎?就是因為你每次都這樣動不動把飛機當公車在坐,機票一張接一張買,所以華航讓你(你的秘書)申請一張"你真的買很多機票哦"獎狀來獎勵你為他們公司帶來的收入,懂嗎?
講得再更簡單一點,你有一張翡翠卡,就像我有一張悠遊卡一樣,為什麼?因為我很常坐!你說,我下班後跟同事去喝酒澆愁過超十二點回家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憑著我的悠遊卡去跟捷運喬一下!我可是有悠遊卡的貴賓耶!
最後當然是萬能的Trivago用旅行社的名義去和航空公司討到位置,而宮洺當然對於我的無能感到非常失望,竟然要花兩、三個小時才幫他生出一個四小時後就起飛的機位。
在他提供給我有限的資訊中,被他臨時取消的大陸行程裡,我只知道他有一個和大陸經理的會面。
所以我打電話給對方,告訴他要改用電話方式和宮總開會(我被警告過不能告訴別人老闆的行程,只能說他不會跟你見面了,他去哪?為什麼?通通都是not your business),請他在原訂時間自己打電話給宮洺(我當然謹記著"老闆不喜歡打電話給別人,喜歡別人打給他"的鐵則)。
我向宮洺回報安排,得到的是這樣的評語,
"怎麼叫人家自己打呢?你要為別人著想!人家打過來電話費很貴,我自己打給他。"
好的,首先呢,是"我"打給他然後接到你的手機上。再來呢,我才想問你為什麼都要別人打電話給你、不自己打給他!你絕對是全世界最沒資格叫我替別人著想的人!
如果你在這一秒決定開始替別人著想,好,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利用你決定臨時回台之後到今天的三、四天時間,跟那些只有你知道而我不知道、跟你約好在大陸見面的人說"老子不見你們了!",而不是讓他們打電話給我,問說為什麼全部人在大陸辦公室等你而你卻沒有出現!
我常常懷疑他一個人在高雄的豪宅裡到底都在做什麼?為什麼他偶爾回高雄住個三天,房子裡面就像被原子彈炸到一樣?
除了沒洗的鍋碗瓢盆塞滿洗手槽、地上數十雙鞋子疑似被當成保齡球瓶打散、桌上的各種水果正準備變成水果乾,還會常常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壞掉,像是電動牙刷的刷頭(他不相信這支年份古老的電動牙刷已經停產,如果真要生出一支同款的刷頭給他更換,只能自己開設一條產線來生產了)、窗簾的拉繩滾輪(我得特地帶著窗簾師傅到他家幫他把整個窗簾軌道換掉,並且警告師傅什麼都不要碰,可以的話連指紋都不要留下)。
對於這一切,我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就是他真的會在午夜十二點的月光下變回他的原形。
睡前我又收到老闆的維修通報,這次是家裡的熱水瓶壞了。
他貼心的說不用我去他家拿去送修,只要他明天順便帶到公司給我,讓我跟負責公司設備維護的大哥一起看看到底是哪裡壞了要修。
隔天我特別交代幫我帶班的場器阿姐,一定要記得跟老闆拿熱水瓶,等我今天下午獲得特赦去參加完新人訓練再回來處理(沒錯,在我工作了將近兩個月、該罵的都罵完了的今天)。
我走進公司一個大的演講會議室,學習著我早已被迫學會的公司組織介紹(基本上是比我學的誰是Danny、誰是Steven簡單多了)、電子郵件及公司軟體的使用教學(就是那些我通常都先直接打電話要求之後才開始學會的軟體)、還有一堂驚人的"如何做個好下屬"奴性洗腦課程(也就是我已學會並且發揮到淋漓盡致的一個技能)。
整個下午我不斷被經理們點名消費,"大家要原諒她比較晚進來,她叫Belle,他是總經理的秘書哦!"、"我們請Belle幫我們唸一下這段,如何當一個好的助理。"
其中在"如何做個好奴隸"的洗腦課程中,主講者用情境模擬題讓大家了解如何做個萬能下屬,除了她自己示範還不夠說服力,她請我回答她的情境題。
"我們來問問看已經身經百戰的Belle,如果今天總經理要你去幫他買一杯咖啡,可是沒說要買哪一種,你會怎麼辦?"我心想,開玩笑,他本來就不可能說他要哪一種。
"我會先打電話問其他人老闆通常喝什麼咖啡。"Siri我好想你。
"那萬一你買了冰咖啡回來,總經理卻說他想喝熱的呢?"當然,他當然會突然改變主意。
"幫他微波。"有些人笑了出來,他們不知道我說的是真實發生過的情況。
"那萬一總經理又覺得太燙了他沒辦法喝呢?"經理用開玩笑的語氣隨便問問,準備按下一張投影片。
"我幫他吹涼!"我憤怒的對台上大喊,全部人哄堂大笑,他們依然不知道那是我真實的工作內容。
課程結束時已經是六點,大家急著回家因為已經過了他們的下班時間,而我則是早已對此無感的走回座位。
"Belle!明天早上的會議到底要不要開?你為什麼沒有通知Geroge!"一個因不明原因一直對我很不爽的主任走過來劈頭就罵。
"不好意思,明天的會要開啊,八點半沒錯吧?"我看著電腦上的行程表。
"宮總不是剛剛身體不舒服離開公司了嗎?你這樣搞不清楚狀況大家要怎麼辦!"我倒是的確搞不清楚狀況的站在這被你洗臉。
"不好意思,所以老闆現在不在裡面嗎?因為我剛剛從新人訓練教室走出來,我真的還不知道怎麼了。"我恍惚看著關著門、亮著燈的辦公室。
"Maggie,她今天下午去上新人訓,她不知道,明天的會議都取消,我現在請她通知。 "輔導主任突然出現幫我擋一槍。
"唉呀,是哦,我剛是想說提醒她要趕快通知啦,Geroge剛還在問我。Belle你要記得跟他說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和顏悅色,原來長這樣。
"Belle,老闆下午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你先幫他把這個禮拜的會都取消,之後再看看狀況怎麼樣。"輔導主任跟我說完就忙碌的走掉。
我沒時間管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也沒時間擦掉我一臉口水,只是馬上拿起電話一個一個打給明後天會議被取消的人。別問我為什麼取消,我真的也不知道。
終於通知完所有人,我打給幫我代班、理當告訴我發生什麼事、現在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阿姐。
"噢,對啊,老闆下午就身體不舒服,三點多就給他安排司機載走了啊。啊那個熱水瓶我也沒時間問他耶,你再問他吧!"謝謝你哦,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記得來參加我的砍頭儀式。
一個前輩建議我傳個訊息關心老闆,我試著逼自己相信宮洺是個人類、值得我對他表現出人與人之間的關懷。我詢問他的狀況、表示擔心和關心,並且告訴他我已經取消了幾天的會議,請他不用擔心。
"你為什麼沒有跟我拿熱水瓶呢?"這是他對於我的關心和詢問所做的回答。
除了確認不再需要對他有憐憫之心,也確認了他說要順便帶來公司的熱水瓶,現在還躺在他家地下室的後車廂,因為他說的順便只是單指順便拿到車上,不包含會順便拿下車。
我並不生氣自己對眼前的狀況一無所知,除了早已習慣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寧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可以趕快下班騎車回家(七點多離開公司為我來說已經很值得高興了)。
我一邊騎車一邊想像他到底生了多嚴重的病,想像他下午因為咳血所以送往醫院檢查。我為明天可以什麼都不知道而感到高興,期待著他因為不願意讓我知道病情而一整天都不打給我。
偏偏Yzma打來了,我繼續騎車不想接,但她拼命一直打,所以我又在路邊停車接電話了(路邊停下來接電話是很常發生的,有時候接完老闆的電話還得掉頭騎回公司處理)。
"Belle我跟你說,你明天早上八點到長庚醫院陪老闆辦住院,你去櫃檯跟他們說要住院,盡量排單人病房,然後主治醫生要陳醫師,我已經去打過招呼了,我妹妹是醫院的護士,已經請她去安排了,這樣你了解嗎?"
我了解嗎?我了解病人需要住院治療,尤其是像他這種神經病是肯定要醫的,最好的狀況是你們倆感情好,我幫你們弄一間雙人病房。
但是我不了解的是我自己擔任的看護角色,別說我只想著自己啦,就算為了宮洺著想也好,他僥倖逃過一劫吃下沒有下毒的麥片,我真的不敢保證這樣下去他住院打的點滴不會被動手腳。
我試著保持禮貌客氣,詢問宮洺現在是斷了條腿需要有人幫他推輪椅還是神經病已經惡化到無法正常對醫院櫃檯下令他要住院。
"請問老闆現在的狀況是怎麼樣呢?我下午在上課所以完全不知道狀況。明天需要安排司機去載他嗎?我去醫院是需要幫他帶什麼東西嗎?健保卡還是錢?"我還試圖在說服自己,一定有什麼了不起的原因讓我一定得去幫他,例如說他大爺從不自己帶任何東西也不自己付錢。
"沒有,健保卡在他身上,明天是他自己付錢,你就去陪他辦住院,我等等把我傳給他的訊息傳給你看。他就是耳朵不舒服要檢查,明天他會自己搭計程車去醫院,你在醫院跟他集合。"我放棄維持好聲好氣,只是冷冷地跟她說我先騎車,有什麼事都晚點再說。
我一邊騎車一遍對天長嘯,大部分(或百分之九十九)是髒話,所以我只能跟你們分享我停紅燈時想的內容。
他幾歲人了沒辦法告訴善解人意的護士說"我耳朵痛,我要住院檢查",一定要我大清早上班時間都還沒到就出現在遙遠的醫院幫他說出口?然後Yzma這麼愛他為什麼不自己去幫他呼呼拍拍、這麼有管道為什麼不安排醫生到他家床邊幫他量體溫?
如果這麼嚴重的病,為什麼不去台北住院,給他真正的家人老婆小孩照顧陪伴?到底為什麼我要去"陪"他?我他媽到底要去醫院幹嘛!是要幫他翻身擦背還是怎樣!
我回家的路上都在對天問候別人的媽媽,到家一開門就問候我自己的媽媽。
"媽(的)!他們要我明天到醫院幫他擦背!"
我盛怒告訴我媽,又是麥片、又是內褲、又是養魚、又是餵吃飯,我都忍了,這次休想要我幫他擦背!老娘明天就不去!如果他願意因此開除我,我由衷感激!
我冷靜睿智的老娘,除了先重申她自己才是真正的老娘,也再度給了我理智的折衷方案(就像那天我下班買了麥片、堅果和一手啤酒回家,智慧的娘親除了確認我有分開打發票,還給了我建議,把酒加在麥片裡面,老闆喝了心情好,大家一起High!)。
我媽告訴我,明天還是冷靜下來,認清自己是個小菜鳥的身分,去醫院幫他買便當,買完就請求他指示讓你先回公司,如果真要餵他吃飯或是幫他擦背,就賞他兩巴掌再辭職。
好啦,賞兩巴掌是我自己的打算。
十一點多,我必須睡了,明天天還沒亮我就要開始騎車了呢!我氣憤難耐的躺在床上,看著Yzma轉傳給我的他給老闆的訊息,竟然為了她沒有弄到病房而道歉,我真是氣到自己都要去住院了。
突然Yzma傳來訊息,叫我等等,因為"會有改變"。我根本不敢想像是什麼改變,只能轉著佛珠祈禱她不會要我現在立刻出發去幫老闆蓋被子、唸床邊故事。
十二點,老闆決定北上就醫,我又開了一瓶酒。
真可惜,沒機會賞他巴掌或幫他注射毒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