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水滸:武松傳》於七月十日上市,轉眼也就一個月了,本期刊登在八月五日在金石堂書店信義店舉行新書分享會的文字記錄。但願這本小說能夠遇到美好的機緣。
繼去年的《超能水滸》後,時隔一年沈默再度推出新作《超能水滸:武松傳》(簡稱《超武傳》),寫於2021年的此作,承載了沈默在疫情之年的體驗,包含隔離與封印、安全感的需求、思考傷害的造成與阻斷,他自覺地想要寫出黑暗時期光亮的可能,也抱持著妻女能夠棲居於美妙之地的希望,於是寶藏巖成為他筆下的新世紀桃花源,投射著任何暴力都無法侵入的渴求。身為創作者是怎麼樣在危險與躁動的年代,以作品找到一扇門,盡可能留住心中的柔軟與美好?
▉作品比作者更多更大
沈默很喜歡香港劇場導演林奕華的戲,尤其是將中國四大經典小說改編的4W劇碼,《水滸傳 - What Is Man ?》(2006年)、《西遊記 - What Is Fantasy ?》(2007年)、《三國-What Is Success ?》(2012年)、《紅樓夢 - What Is Sex ?》(2014年),裡面既有古典的回溯,但又有當代性議題的融入與探討,讓他非常著迷。二十一世紀初沈默就有類似的構想,如《超能水滸》(2022年)的最原始構想《女水滸》,還有以《西遊記》(1592年)為內核的《2069樂園無雙》(2015年)。
《超能水滸》出版後,因為講座需求在做功課時,沈默才發現原來早在十九世紀日本就有類似的性別翻轉作品,比如曲亭馬琴的小說《傾城女水滸》(1825年),就是把水滸英雄全部都日本在地化、改成日本名,且性別變成女性。浮世繪裡有一支歌川派,也曾把《三國演義》(1522年)主要角色變為女性,其中的歌川國芳不但把《水滸傳》(1524年)英雄以獨特的武士繪表現出來,後來也做了一系列的《風俗女水滸傳》(1830年),把市井民土風情融入,裡面的英雄全部都化成江戶女子,如花魁、挑水女等等。
「換句話說,早在《超能水滸》之前,就有人試著把水滸英雄全女性化,我顯然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大男人主義發達的日本非常喜歡把角色性轉,包含漫畫、影劇和電玩都是,實際上讀日本文學也常感覺到陰性靈魂的魅力,即使是男性作家,比如谷崎潤一郎、川端康成、太宰治、三島由紀夫、村上春樹等,都帶有陰柔細膩感,就連文字最硬的大江健三郎也是。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一種創作者對群體要求陽剛性的反逆。《超能水滸》系列在精神上,我想跟日本小說家的心靈是互通的。」沈默娓娓道來。
而為何決定《超能水滸:武松傳》(2023年)必須是文庫版上市,其理由在於沈默自認深受日本文學、文化的影響;且書封設計的紫、綠配色,也是挪借了荒木飛呂彥漫畫《JoJo的奇妙冒險》(1987年)裡常見的鮮異強烈色調。
《超能水滸:武松傳》有大量超越武俠範疇的元素,比如超能力、後末日、生化人、反烏托邦等──簡稱《超武傳》似乎也寓意著沈默想要超越武俠的創作信念。對沈默來說,當代武俠大可盡情吸收、融合其他文學類型養分,不必自限。沈默緩聲道:「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說過,文學體裁不是決定於作者,而是由作品與讀者交會後共同去判斷的。我自己很喜歡讀到那種最初無法單純分類、甚至最後開創出新類型的作品。我期待,或許《超武傳》在某些讀者心中,也有可能是這樣子的新體裁。」
沈默自言深受波赫士、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影響,而前者最難能可貴的是少數對類型文學不帶任何歧視的大師。兩位也很常提到作品比作者能夠說出來的更多這樣的觀念,也就是說,其實作者大可保持沉默,讓作品自己去說話。但有意思的是,這兩位仍然有不少文論、演講流傳,那些談作品的文字,極其深邃、豐饒,具備啟發性。
「後來的我反倒會這麼想,如果作品本來就是廣大的,那麼身為作者的我,就必須在一次又一次的講述、對談或專訪裡,讓作品沒有被發現的部分,重新綻放出來,說出那些作品比我更多、更大的東西。」沈默的語氣裡充滿了信心。
▉沒有人是真正的怪物
《超武傳》的武松是擁有兩條機械手臂的女性,在超臺北被視為觸犯禁忌的怪物,而到了寶藏巖裡並非問題,只是她始終覺得自己是怪胎,置身於田園山水,十分格格不入。但老林冲、同一者和寶藏巖人的陪伴、理解,讓她走出過去的陰影。「人要如何成為她自己呢?我的意思是更喜歡自己,不被黑暗吞沒,不痛恨自己與世界。」沈默柔聲說:「這是《超武傳》想追索的主題。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異類感,但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與環境場所。」
沈默旋即提到了《芭比》(Barbie,2023年),他看電影時,有一種遇到同類的感覺,他寫的寶藏巖如同芭比樂園的母系社會,而忽然產生憂鬱、同時自覺正在壞掉了的芭比,或去尋求幫忙的怪芭比,心情上似乎跟武松是相近的。《芭比》結尾收在芭比生平第一次看婦產科,因為他們原本是沒有性器官(陰莖、陰道),但現實世界裡的芭比有了自己的性器官。
沈默認為:「某個層面來說,南韓的Idol界,就像是一個現實版的芭比樂園,那是去性化的地方。尤其是當偶像們隨著年紀增長,穿著性感或歌詞裡帶著情慾描述時,南韓網友就會群起而攻,彷彿在宣告著她們不能擁有性,必須成為無性化的娃娃。而當芭比決定變成人,她也就擁有了陰部、陰道,接下來應該會有月經吧,去看婦產科再合理不過。這好像是在說她得擁有、理解自己的身體與性,才能真正變成人。」
緊接著講到了《奧本海默》(Oppenheimer,2023年),他特別關注一個場景,當原子彈成功落在日本後,奧本海默面對他的人馬滿室雷動鼓掌、笑靨,卻一臉的震駭,也許那真的是一次美國的巨大成功,但他是不是意識到這樣的毀滅同時也是科學或人性的巨大失敗?沈默講道:「說著『我現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的奧本海默是怪物嗎?也許在核彈投下前,他確實是一個只關注研究目標的科學狂,但恐怖的死傷,將他的人性帶了回來。而奧本海默也得要真正地面對人,面對政治,甚至因政客算計而跌下神壇成為一名美國失敗者。但這不也是他變回人的證據嗎?」
《超武傳》的核心,對沈默來說,是人的可能性,是人如何可能擺脫鬼魂一樣的往日創傷,重新成為自己。「我想要傳遞一種信念,如果我們都能夠真切地凝視內心,就會發現沒有人是真正的怪物。」
▉寫作是理想主義
在驚悚懸疑類型電影,很常會看到鏡頭直拍一道門,明明誰看起來都很不妙,偏偏角色們就像是著魔一樣非得要打開,然後兇手、凶器就在門外等著。靈異恐怖電影也會見到主角拉開一道門後,又是一道門,後面又有門的無盡之門的影像。《超武傳》裡,沈默也寫了一段武松在虛空中墜落穿過一道又一道門的夢境。
沈默一面回想一面說著:「我在寫的時候沒有特別意識到,但校稿的階段才赫然驚覺這不就是我的生活與心情嗎?我一直想要找到一扇可以關起來的門,好讓我可以不要墜落。尤其是疫情發生以後,生活最迫切的,不就是讓門好好地關起來,保障自己的安全。文學是一扇往外打開的門,讓讀者看到無盡的世界樣貌,但對我來說,文學同樣也是一道可以安全關起來的門,讓我好好寫作,保全自身的孤獨,寫出一種又一種折射、改造過的現實,重新審視我所處的世界。」
《超武傳》小說中的烏托邦之地寶藏巖,就是基於這樣的想法而誕生的。沈默提到,史上第一本反烏托邦小說尤金‧薩米爾欽(Yevgeny Zamyatin)的《我們》(Мы1924年),以及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1932年)、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一九八四》(1984,1949年)等,都企圖藉由創造理想新世界去闡述烏托邦之不可得,也承載了對體制、文明和人性極限的探討。
但沈默仍然相信會有桃花源、烏托邦那樣的地方可以生存,而且也真的在沈默生命中出現了,他真摯地講述:「文學滋養了我、包含了我,讓我以一個寫作者的身分活到現在,途中遇到了很多美好的創作人種,受到巨量的幫助、厚愛。所以,我更偏向於寫作是理想主義。我也會認為,創作者的內心深處應該都是相信理想主義的。我們可以慢慢靠近理想國,也許永遠到達不了,但始終相信有到達的可能性。如果不相信人性有可能到達美好的境地,人類存在不是極其可悲無望嗎?」
「我用虛構的方法處理我所知的現實、當代人生活處境、性別困境等,那些不是非黑即白的正邪善惡好壞,我想要用一套作品去好好思考這些事,並且抱持著善意與愛最可能是毀滅武器的自覺。要理解不管抱持多大的善意,都可能有人受傷,而且往往是以善意、自以為是的幽默、高貴和優雅的心靈為包裝在傷害人。看見這些事情,再好好寫出來,也是我現階段最珍惜的,寫作的意義。」講座結束之際,沈默這麼說道。
《超能水滸:武松傳》
作者:沈默
出版社:斑馬線文庫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3/07/10
內容簡介
《JoJo的奇妙冒險》X《水滸傳》
臺北城搖身一變為杜王町
寶藏巖是後末日桃花源
武松成為接上兩條機械手臂的女戰神
對上生化人戰士七匹狼
集結武俠、奇幻、超能力、烏托邦、末日世界、賽博龐克等為一體的二十一世紀類型小說新書種
小說的時代設定為世界核彈大戰後,輻射塵籠罩全球,人類幾乎滅絕,而未經核彈直接轟炸的臺灣,亦受到隨著季風飄散各大洲的輻射塵影響,絕大多數人皆已死亡。唯有臺北城上空突然有一能夠阻隔輻射的赤網出現。於是,末日後的人們,在絕境裡重建宗教信仰、政府組織、軍隊等,名之為超臺北。
幾十年過去,因為氣象、地形的劇烈改變,寶藏巖被大水環繞,猶如湖中孤島,聚集了逃出超臺北嚴苛統治體制的人們──以一百零八名同一者為主要防衛力量的寶藏巖,逐漸能夠與分有聖赦部(首領為七劫騎)、星魔軍(由十四星魔統轄)、終截局(十二凶獸主掌)等三大單位的超臺北政府進行對抗。
寶藏巖人信仰永無,每位同一者都能夠使用奇異的能量:賜力,各有各的武器,名為絕鋒,且亦有不同的絕鋒能力,可以展現獨具的戰鬥方法。換言之,一百零八位同一者分別有一百零八種異能力。當同一者運用賜力時,臉上會浮現個別專屬、像圖案也像是字的異紋,而使用賜力、招喚出絕鋒的狀態叫作:鋒擁。例如武松的絕鋒為天傷棒,能夠吸納各種攻擊,轉為棒中能量,且天傷棒會因此抽長粗厚,當武松釋放棒內的能量,可以造成巨大傷害;林冲使用天雄矛,能力為衝擊波,能夠使敵人四分五裂;楊志的能力是操控霧氣,其絕鋒為天暗手套。
《超能水滸:武松傳》主要融合了荒木飛呂彥漫畫《JoJo的奇妙冒險》的替身能力,與古典章回小說《水滸傳》的諸多人物,描繪出如杜王町變體版本的超臺北,還有女性、弱勢、同志烏托邦的寶藏巖。書中將武功、超能力連體化,既有罡煞九式,也有各種絕妙能力的攻防想像與生活應用。在大疫年代下的末日感所激發而生的這本作品,沈默加入了臺北地景書寫,為讀者帶來陌生又熟悉的想像畫面。
寶藏巖人過著自給自足的農耕田園生活,沒有電力,也就沒有電器設備以及工業等,自然也不會有汙染。某些生活所需物品,會由同一者派出猛獵小隊到超臺北裡盜取,比如衣物、鞋類、器具或絕種動物等等,前作《超能水滸》便是發生在猛獵祕密潛入時、遭遇伏擊的戰鬥故事。
另一邊的超臺北,分有十四星圈,如紫微圈、太陽圈、太陰圈、貪狼圈、破軍圈、七殺圈等,每一區都由一名星魔管治,如紫微星魔、太陽星魔、太陰星魔、貪狼星魔、破軍星魔、七殺星魔、……,且各圈都發展出專屬產業,如武器、醫藥、農產、畜牧、古物販賣等等,星魔們並建有自己的軍隊,在各星圈內實行高壓統治。而終截局的十二凶獸(六凶六獸),獨立在星魔軍外,進行類似明朝錦衣衛或東廠般的偵緝工作,或說警察權。至於高高在上的聖赦部,負責以萬劫為信仰中心的宗教事務。
超臺北為科技、機械與工業體制,有電力提供,但並不全面普及,主要是供應於生產場所與權力高層家中。超臺北的統御者,皆無比熱衷於機械與人體結合的機異化科技,企圖使人類達到真正意義上的永生。超臺北日常樣貌類似於《衝鋒飛車隊》、《瘋狂麥斯》等電影世界,男性為一切的核心,肆無忌憚暴力與色情;而所有的女性在超臺北都是奴隸,勞動、性與懷孕分娩的奴隸,毫無地位可言。
《超能水滸》系列作,採取人物列傳的寫法,每一部都專注於一個角色的身世,以及周遭的眾多角色,以逐漸逼近寶藏巖、超臺北的生存實境,同時也一步步揭露其起源故事。每個角色在自己的故事裡都是主角,但在別人的故事裡變為配角,乃至於驚鴻一瞥的路人。譬如第一部《超能水滸》是以新一代林冲的成長故事為主,集中處理失語症的她如何逃出超臺北,進入寶藏巖,與舊的林冲會面,並傳承天雄矛,其後經歷賜力與絕鋒的覺醒,且找回說話、表達情感的能力,與同一者、寶藏巖人共同反抗超臺北政府的恐怖暴虐。
而續集《超能水滸:武松傳》則從戰神武松的身世說起,包含身為武曲星魔之女的遙遠往事,到如何被自己的兄長強迫機體改造,兩條手臂被換為鋼鐵機械,變成怪物,乃至於叛離了超臺北,轉入寶藏巖,接受自身的命運與能力,成為同一者,以能夠吸納敵人攻勢轉換為反擊能量的天傷棒,登頂為寶藏巖戰神。主線故事是武松率領星火小隊成員林冲、單廷珪、凌振、裴宣,前往貪狼圈展開對天相星魔之女的援救任務,與名為群狼的七位改造人戰士,還有貪狼星魔軍百多人進行殊死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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