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慈悲02--那些幾無止息的自我攻擊

幾個月前，我去看了《星際異攻隊3》電影，幾個月後，想起仍然感人的故事，然後還有一句震動自己的對白，螳螂女說：「他是我們所有人中唯一不恨自己的」。

我被震動的原因並不是他們幾乎都恨自己，而是她的理解與命名，原來，「恨自己」的狀態是可以被理解的，還有，可以被命名的。

在那次震動之後，我會想，我恨自己嗎？

我清楚地知道，我會攻擊、審判、批評自己，我也幾乎總是能夠在完成每一件事情之後，找得到這件事情可能更好的修正，而那些理應修正的事情也成為每一個我沮喪的理由。

我知道我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或者更貼切一點的說，我總是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不管其他人其實怎麼認同我。我多數時候總是想，也許我身邊的人只是非常良善，所以我做得不好的部分，他們願意包容與原諒，只願意讓我知道那些好的部分，而那些不好的部分他們假裝視而不見，我許多時候這樣想。

可是，我也會懷疑，我身邊的朋友需要花那麼多力氣對我隱瞞嗎？或是，那些我批評自己的部分，其實對他們來說真的無傷大雅，他們的確是看到這些行為當中值得讚賞與認同的部分，而那些我自認不夠好的部分，也許，他們知道那是人性的一部份，而且那並不影響自己真實投入的事物。

那天，我帶孩子們去文具百貨，我知道他們最近心裡有一些委屈與不安，我請他們可以買一個小東西陪伴自己，他們不斷問我可以買哪一類的東西，我說可以讓他們感覺溫暖與安心的東西就可以，但不要是玩具，玩具不能帶去學校。

我們最後鎖定在鑰匙圈、小布偶、小徽章，可是他們還是興趣缺缺，忽然，哥哥轉頭問我：

「那可以是你的照片嗎？」

我瞬間有股想哭的衝動，問他：

「你要我的照片？我的照片可以讓你安心？」

「嗯，我不用買，你給我你的照片就好。」

「好啊，我回家拿給你，謝謝你那麼說，我不知道我的照片可以讓你安心。」

離開之前，我幫他們各買了一個小徽章，我說你們自己要放在哪裡都可以，徽章上面寫著「相信自己」，我希望他們相信自己，這件我還沒有做到的事情，而且我想起我的國中時期，當年買了一個當時可能流行的書法小掛簾，上面寫著「相信自己」。

我會在完成有挑戰性的事情後，有一些片刻覺得自己還不錯，只是那些片刻消散的很快，然後，我會回到那個，我是不是運氣很好才完成的？我是不是要比別人多三倍的努力才完成的？那些許多的自我懷疑中。

可是，我的孩子們相信我，像我的心理師說：「你存在，就對孩子們有非凡的意義，你不一定要做些什麼才是他們心裡有價值的爸爸，你不用做什麼就是了。」

我總是覺得，旁人比我相信自己更多，我很少會記得我過去做了什麼事情，或者說，我經常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而不願意去回看自己做過的事情，我很難藉著過去完成的事物來提醒自己，更別說是激勵自己。

經過這些年之後，我終於比較知道這些是什麼感覺，像是我被電影對白震動到的時刻，原來這種感覺是可以被理解與命名的，我在書店裡見到的這兩個字深刻震動了自己─「羞愧」。

在我和自己核對與承認了以後，我揉著眼淚不斷的眼睛，對自己說：

「原來，你一直不明白的是這種感覺，原來，你一直試著對抗或從中生存下來的是這種感覺，原來，你奮力想要逃開的是這種感覺。

會不會，你沒有犯錯，只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你的身上，只是那些事情好多好多，也好長好長，讓你覺得，那是你的錯。

其實，我現在也還不知道怎麼辦，我不知道怎麼可以消除你的羞愧感，可是，可不可以，當你感到羞愧的時候，我們還是在一起，你仍然繼續去嘗試你所有想要嘗試的練習，可能是更多的理解，可能是更多的探索。

我知道你會害怕沒有成果，甚至失敗，無論如何，那都更靠近了你的羞愧感，那都更靠近了你人生裡真正艱難的事情，那都不損及你是孩子們心中非凡的存在。

這次，要再對抗、過度努力、逃跑，都沒有關係，我在，還有，孩子們也在，這次，你不相信自己也沒有關係，我和孩子們都相信你。」

202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