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和我談一些她的擔心,有些話難以在相對安全的關係裡向對方直言,我問她為什麼不能說出口,她說可能需要想想、需要到時候看情形、需要顧慮對方的反應,我說那已經是相對安全的關係了,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能說,她說她就是擔心。
朋友更進一步的問:「這樣是不是算嚴重?」,我沒有回答她是不是嚴重,而是我說:「我覺得可能不是嚴不嚴重的問題,而是複雜。」她又接著問,那是什麼意思。
我說如果一個人的照顧者有許多投射性認同,而不是真誠、一致、同理的情感反應,那麼被投射性認同照顧長大的孩子,可能會是非常困惑的,因為孩子很難明白照顧者的對待多數是基於照顧者自己的需要,而當中有更多機會是負向投射。
孩子在許多負向投射中長大,一方面除了要防衛這些負向投射的內容,於是,孩子只能試著做徒勞無功的辯駁與抗拒,然而這些看得見的對抗或防衛,更有可能只是強化了照顧者的投射性認同,而非被照顧者理解孩子的真實情況,孩子既要費力的防衛又要疲憊的受挫。
與此同時,另外有一種在投射性認同啟動的同時的無形焦慮,那正在傳遞與影響孩子,這個是照顧者沒有意識到的,而孩子更不可能為此抵禦的,孩子只能潛移默化的一同處在焦慮之中,而以為這是自己的焦慮,並且在焦慮中更加懷疑自己與感覺自己失能,焦慮造成失能,失能讓孩子更焦慮。
我試著對朋友說的複雜便是如此,除了似乎自動化的防衛投射性認同所付出的代價,要不停的警覺、不安、自責,同時還有無法抵禦的焦慮狀態,羞愧自己不好、擔心對方的反應沒有因為自己的行為更好,要面對這些複雜,內在只能長成複雜的模樣。
我和朋友說,以我自己的經驗,這些我們身上的焦慮恐怕一輩子都難以消失,而焦慮會造成我們的自動化反應,那些生存策略的自動化,像是:保持低調、優先配合別人、隱藏自己的意見、擔心別人有不同意見甚至反對,以及因為長久以來的這些習慣而喪失的自我感受與想法,幾乎已經難以辨識自身的感覺與情緒是如何。
我邀請她也試著支持她,承認焦慮的存在與消除不掉,可是當我們意識到焦慮的時候,做一種反直覺的思考,然後還有行動。當然,要選擇合適的場域與關係,如果是相對安全的,就可以做這樣的練習,如果是會影響生存的,這種冒險與練習只是增加生存的焦慮。
我和朋友討論,在相對安全的場域中,妳的焦慮如果是擔心說了不合適的話,造成對方的不愉快或不同意,先知道這是自己的焦慮,過去會因為這些擔心就不多說,或是只說那些無關緊要的配合對方的話,那麼這次要不要練習:知道自己正在焦慮,練習違反自己的自動化與直覺,試著去說不優先考慮對方反應的話,而是優先考慮自己想表達的。
讓我和自己說說話:
理解這些事情,也正在違反你自己的直覺,你的直覺知道,當個關係中的受害者,說著別人的不是,是最快速與方便的,也是最能減輕自己的焦慮的方式。
只是,過往這樣短期有效的方式,始終只是短期有效,你自己是明白的,這些快速的做法,能夠真正對應你自己的深層需要是有限的,你需要做和以前不一樣的事情,你需要作一些可能短期無效,卻會累積的事情。
當然,這些練習不是意圖要讓你自己受傷完全不保護自己,而是試著有基本的保護自己,卻不被自己可能屢屢受傷的焦慮不安所操控,而去冒險與嘗試,看看會不會有機會發生不一樣的事情。
你將會有別於過去全面被焦慮綁架的困境,你會得到可以評估風險的能力,你會得到可以理解關係有很多樣貌,甚至,你會經驗到,原來關係不是只有指責與置之不理,還有關係破裂後可能的修復與包容,這些沒有違反直覺的去冒險時,你都難以遇見,試試看,就只是試試看,違反直覺的想像看看,這次,不會像你以前每次想像的那麼糟糕。
2023.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