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春天,星期天,老爹走了,是腎臟癌。
那天早上,定居國外的大哥搭長榮班機清晨降落,直接到醫院。老爹插上鼻胃管大約兩週,狀況也沒什麼大起大落,之前也從沒經歷過吃東西嗆到引發肺炎的戲劇性急救畫面,但,我們心裡都知道時間不多了。
直到快中午,意識不清醒的老爹才睜開眼看到大哥回來,老爹伸手去握大哥,點點頭,眼角微微濕潤,下午三點多就走了。
記得那年三月底時,老爹喊痛,我們再次入住醫院,那晚他躺在病床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畫面,我問他:這是誰你認得嗎?他說:陳友宜。我說他姓侯啦,侯友宜啦。他疼痛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抖了一下,我也慶幸老爹頭腦是很清楚的。這次住院給麻藥後沒有減輕老爹痛苦,醫生只好開嗎啡。
這嗎啡一打下去,好像為老爹開了一條通往死亡的直達車。他開始意識不清,上廁所亂噴尿,不聽使喚到處亂走亂撞,接下來就是被綁在病床,然後不吃不喝只好被鼻胃管接力伺候,然後老爹越來越衰弱。三週前走著進醫院,三週後躺著出來。住院時還叫得出侯(陳)友宜,住院後整個狀況像雲霄飛車滑落谷底。
老爹還沒打嗎啡時,成天吵著要回家,但他狀況不穩定,八十幾歲老媽一人也無法照顧,但硬是不准我們請看護到家裡。獅子座的老媽控制欲極強,“家裡有陌生人走來晃去,我還要伺候他,還要管他吃喝拉撒,他照顧你爹,我還要照顧他“!於是只好把老爹放在醫院,白天我們兄弟姐妹輪班請假照顧陪伴,晚上則請臨時看護照顧。
那天是星期日,中午老爹知道大哥回來後,老爹臉上透露出了安心的神情。下午兩點多,護士說老爹收縮血壓掉到五十幾,我聽了全身發麻,趕緊請護士幫老爹更衣。我跟哥哥說:讓爸爸回家。兄弟姐妹們討論要請醫院救護車把爸爸送回家,但醫院說沒有預約的話馬上安排還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才有救護車,護士評估老爹等不了那麼久,我們只好趕緊打電話請老媽來醫院。
春暖花開的四月,週日下午三點多,老爹在醫院走了。老爹的兄弟姐妹們,兒孫們,都在。就是地方不對了。直到火化把牌位請回家,老爹這才回到家了。
五年來想起老爹,懷念之外是說不出的惋惜與愧疚。前幾天無意見讀到這篇文章更是有感。在家終老、比被維持生命更有意義。
我希望能夠往「讓兒女方便安排讓我在家終老」的方向,走到人生盡頭。這樣,是不是可以讓自己少一點孩子眼中的固執老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