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輅十三－龍虎感應】

徐季龍，字開明，時為清河縣令。

管輅到底是在清河展開的官途，跟清河的官員見面次數，也是特別的多。陳壽只記了徐季龍讓管輅猜，他派出去的獵人會得到什麼。

管輅表示，狸吧。

傍晚獵人回返，管輅果然算中。於是徐季龍又覆蓋了十三樣東西，要管輅再猜。這次，管輅只中了十二樣。

《輅別傳》則是說全中。

但陳壽在短短幾行字裡，就提出了綱要：徐季龍看不起管輅。

話說從頭，兩人見面，本是討論這個「龍虎感應」。

「龍動則景雲起，虎嘯則谷風至」。

徐季龍認為，龍對應火星，虎對應參星。

「火出則雲應，參出則風到，此乃陰陽之感化，非龍虎之所致也。」

這意思是，徐季龍讀「龍動則景雲起，虎嘯則谷風至」，認為是一個星象天候的變化因果描寫，不是真的龍出來了老虎出來了。

之前說到，管輅是明白大道的人，不是迷信用易數騙神騙鬼的角色。這裡就來看看他怎麼說。

管輅表示：論證一個困難的問題，應當先去審視根本，然後順著探索它的理路。理路出現了錯誤，那就會斷絕，這才是論證對錯的方式。

如果這邊的老虎指的是參星，那就是「冬之星座」。當參星出現在天空中，就表示冬天到來，那麼谷風必定是「寒風」。

說一下，當時這句話是出自《易》，不過我也找不到那個版本，光是漢代就有很多大師注釋版本。

管輅是說，風從虎的部分有說是「東風」，但寒風就不是東風。他的看法是：龍是陽精，潛伏時為陰。所以出來的時候陰陽相扶，故能生雲。

虎正好相反，是陰精居陽，在山林中長嘯。引動了「木」，是為巽木卦，故能生風。

這就像磁石吸引金鐵，你看不見中間的關聯，但它就是會來。

「有徵應以相感也。」

「況龍有潛飛之化，虎有文明之變，招雲召風，何足為疑？」

虎有文明之變，是說以前也可以用老虎身上的斑紋做為一種占卜。管輅說的比較像是，龍跟虎對於陰陽之數的影響向來很大，就算招雲召風也沒啥好奇怪的。

徐季龍就搖頭啦。

龍虎不過是動物，「形氣淺弱」，就算影響應該也只是自己附近的陰陽因果，招來風雲還是太扯了。

棒，這個比較接近我們常人的理解。

管輅繼續說：你知道陰陽燧嗎？

徐季龍大概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其實就是一個銅製的凹面鏡，可以引陽光點火，也可以在夜裡放在戶外（月下）聚集露水。

陰燧就是月下取水，陽燧則是日下取火，這樣的意思。

管輅說，你認為龍虎形淺（質量很小），陰陽燧根本只有巴掌大，「上引太陽之火，下引太陰之水」，而且也不是什麼日積月累的效果，很快就好了。

意思是，如果是相感應的東西，就像陰陽燧。不相感應的東西，就像「二女同居，志不相得」。大小距離什麼的不重要。

二女同居那個自己想，我不多解釋了。

徐季龍不服，又道：「都說世上有軍事兵災，雞雉先鳴。這又是什麼道理？有其他的占卜也可以探知，哪可能只靠這些鳥呢？」

管輅說：「貴人有事，天就會有感應，顯現在日月星辰上。軍武的災禍則是所有人的事，感應就在山林鳥獸上。」

雞是「兑卦」，雉則是「離卦」。太陽讓雞鳴叫，火星動則讓雉鳥驚恐。

這種他們隨口的常識，對外行人來說有夠麻煩。

雞在十二支裡面是「酉」，跟兑一樣是西金。離則是「南火」。

太陽自東而起，西方的雞就有所感應。

雞就是金就是兵器。

管輅這邊在說明的是，不是雞跟雉先知道，其實一定是「天先知道」。雞跟雉只是受到陰陽感應而動作，我們可以從牠們的動作得到通知。

打封建的時候這種都是迷信的啦。

火剋金金剋木木剋土土剋水水剋火，其實就是從基本物理現象觀察歸納出來的。我小時候的科學知識也想不到鋰會變成電池啊。

管輅認識世界的「大道」，跟我們現在常用的「科學」並不相同。

關於兵事，管輅表示可以用六甲來推算，沒有常數。所以像春秋晉文公的棺材發出牛叫，西漢成帝鴻嘉年間石鼓鳴響，都是兵禍將起的預兆，確實並非「只有雞雉」。

晉文公事，出自《左傳》。

徐季龍哼了一聲，「左傳這麼鬼話連篇也能信？那上面還有說，魯昭公八年，晉國的石頭會說話，這合理嗎？」

管輅道：「當時晉國平安富裕，對於宮室十分講究，大量砍伐林木，開採金石。人跟山林金石的神，都產生了怨氣。」

「二精並作，金石同氣，則兊為口舌，口舌之妖，動于靈石。」

其實《左傳》本來就寫，當時晉侯問於師曠，師曠表示，石頭不會說話。百姓謠傳石頭說話，意思是連天地也反對晉侯如此勞民傷財窮極奢侈。

管輅認為，這個描述本身就凸顯出，晉侯的變革重金石而輕百姓，金不屬「革卦」，所以生出了異常，反應在這樣的地方。

我自己有稍微學過一喵喵，加上現在讀史可以補充一下。

原則上陰陽學並不是一個「有使用說明書」的情況，更多是所謂後設補足。

類似於「金剋木」是公式，雷符合被金屬剋制，由水所生，進而確認雷也是木的屬性。

認知，思考，實驗，觀察。

只要能這樣去檢討公式，那什麼都是科學的。

相對來說，你一定要相信公式，也就是神的存在。公式錯誤的意思，只是我們還沒找到正確的公式，大概是這樣。

徐季龍到這裡，也有點被管輅說服。

後來兩人又相處了幾日，更多占算的正確，讓徐季龍不得不服。但他就問啦：「你並不是一個謙虛能容的人，怎麼能學會這麼多神妙的道理？」

這是老莊思想的一個重點，因為空，才能裝。

管輅表示：「我是問道於天地，用占卜當作溝通的工具，把日月抱在懷中遊覽萬物的奧妙……我就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遮蔽這樣的聰明呢。」

徐季龍大笑，說你不謙還真沒冤了你。

管輅又說，那是你不懂得謙虛的意思。上面我說的那些，難道是我天生帶來的嗎？都是周易裡頭的啊。

管輅的意思是，對於聖賢的知識天地的大道，他是很謙卑的。但當代的其他人，他倒是沒看過誰值得他謙退的。

這就是管輅在藝術創作中的形象。

要說恃才傲物也不那麼準確，但我好像有點可以體會那個心情。

你如果真的能夠領略電影中的涵義表演畫面哲學種種種種，又怎麼會去覺得，誰的十分鐘看一部片說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