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神奇時空門扉壓縮的那段老家跟台北之間來回的時間裡,我的狀況還是略有好轉,在台北休息的時候我重新去做小時候喜歡的活動:畫圖,寫日記,彈鋼琴。後來想想這些類似於興趣的事情在那時不知覺間幫我排解很多憂鬱情緒,說不定就近似於藝術治療吧?
自從跟前任在一起之後因為情境不允許,我放棄了寫日記的習慣,日記本早就一片荒蕪,偶爾寫下的內容都很可怕,是那幾年受到委屈之後的發洩,像穢物。甚至曾經在數次被無端懷疑(他說是他的直覺感到不對勁)出軌之後,我情緒崩潰外加雙眼哭腫張不開,因無法上班而請假在家,傍晚,我正修剪手指甲,他下班走進房裡來,我見他無視我的樣子,一股無以名狀的衝動湧上,用小剪刀劃傷自己的手臂,他嚇一大跳,憤怒的奪走那把小剪刀,說,這就是你在家一整天想出來對付我的方法嗎?你想要去死,讓別人覺得我才是罪人嗎?我又沒用的哭了,說不出話,在我來不及為自己說明的時候故事已經被他的話語填塞,沒有縫隙可以安放我的自白。我已經把手機通聯都交出去,行蹤也盡力交代,但是這些都變成他編織故事的素材,除了這副身體再沒有其它籌碼能證明真正的我,我只能用行動,不惜讓皮肉受傷流血,用疼痛來證明我所言不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與他無關,在這段關係裡他也很努力,只是我太累了所以才想要結束生命,請不要責怪他。」因此我的日記裡有著用我最愛的紙筆寫過的遺書。
幸好(?)我是個高敏感人,連疲累到想要離開世界的時候都在盤算不會麻煩別人還有不要太難收拾的方法;要死得乾淨讓來收拾的人方便整理,地點要夠隱匿才有時間在被發現之前斷氣,又不想痛,死相也不好噁心別人,參考新聞報過的眾多死法,刪除下來一時也想不到該怎麼死才好。
後來我終於把分手列為面對未來的選項之一,這麼一來活著比死掉容易多了,該怎麼死的問題就此不需解決。一不注意講了個有點可怕的故事呢,不好意思大家。
講回我的日記。這次要重新開始寫,一時間無從寫起,最先記下的都是無力的話語。然後我又記錄夢,因為我的夢常常很清晰又很荒誕(醒著的時候有這樣的創造力就好了),所以我非常喜歡我的夢,不管是好夢還是惡夢,只要醒來沒有忘記我就盡量記下來。以前會用紙筆寫(唯一指定LAMY恆星F尖跟黑色墨水,紙是Midori的棉花紙無罫文庫本,別的組合就寫不出來),現在比較喜歡打字,幾年前買的ipad現在才發揮它的價值,變成我隨身攜帶的日記本、相本跟圖畫本,用熟之後愛不釋手,幫它配了一把60%鍵位的佳特隆矮紅軸鍵盤(3C宅的部分),生產力像寧靜的熔岩流般,在噴發的時候會不斷泊泊流出,直到我都記好了才有辦法讓腦袋休息。
開始記下夢之後,我覺得因為喜愛而寫的紀錄讓我回頭閱讀時好喜歡,就決定這次重新來過的日記要把生活中開心感恩感動的小事也都寫進去。養成習慣以後,即使心裡沒有特別的感受或話語結晶也還是想要為了享受過程而打字,就像流水帳一般用很簡單的語言記下剛剛才發生的事或是看到什麼的自言自語,都好。幾個月的累積之後,我現在擁有一本我為自己寫的書,已經有一百多頁。
畫圖這件事則是比較任務性的,因為夢裡有一些太清晰的畫面或者奇怪的生物、物品等等,用文字不好描述,所以就試著畫下來一起附在日記裡。如果要享受畫圖的過程的話,還是要用水彩之類現實的媒材吧,才能感受到筆刷跟紙摩擦的觸感,不過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要憑空畫些什麼,紙筆擺好,腦中一片空白,我也不氣餒了,有朝一日想要畫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主動做這件事,沒有什麼好心急的。
在我重拾的興趣之中最令我驚豔的是鋼琴。還在前段關係中受苦的時候,也是很想用小時候的方式慰藉自己,用某年的年終獎金換來一架電鋼琴,盡量找到琴鍵跟真琴觸感很像的款式,但是生活實在太累,提不起力氣去彈它,琴就跟著我輾轉搬家,被搬家公司磕傷好多地方,每次打掃看到都相當心疼自責。下次搬家我一定找專業的搬琴公司,不會再貪小便宜讓搬家公司碰我的琴了。幸好它很堅強,目前都能正常使用,有時候我覺得它就是我,受點小傷就當教訓吧,就學會怎麼強勢一點保護自己,學會為自己受的傷心疼自責。我回家時找出了小時候學琴沒有認真彈的哈農100首教本,還有買琴之後去大陸書店買的李潤珉跟久石讓,一開始想彈喜歡的曲子(River flows in you)彈得很吃力,手很痛,很挫折,就改彈指法練習,照著教本的指示從頭開始練,彈到手好痠。練過指法的隔天再彈一次曲子,竟然感覺到手指升級了,我好高興,後來每天練習教本的時間比彈曲子還要多,比從前學琴的時候更認真,然後期待前一天的練習讓今天可以感覺到手指哪裡變得不同,這種興奮感好像讓我的情緒活了起來,漸漸找回遙遠以前開朗的那個我自己。
我把這個組合牢牢嵌入生命:用寫日記慢慢整理內裡,用可以累積成就補充興奮感的活動為自己注入活力。我想,保持這樣的生活應該就可以和鬱症共存吧。我的病識感讓我對壓力反應越來越敏銳,我需要能穩定情緒並且與它對抗的武器,我不願意長久依靠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