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識感萌芽的契機是一位轉換跑道去讀心理相關系所的學弟要找人給他當鑑測練習對象。
記得那時候研究所畢業急著想找到工作,畢業過程不順利,畢業之後找工作也不順利,我急於獨立生活卻只能在家媽媽十塊,對人生毫無方向感,狀態非常差,自我否定的程度嚴重到,簡直像是按下自我毀滅的啟動開關,很用力地在摧毀自己。但是那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死,我自己也有察覺這一點,隱隱覺得心中有一股求生的意志在保護我。
某天學弟請我去給他當鑑測練習對象,覺得很有意思就答應了,去到遙遠的校園做了一系列的題本,有智商測驗,墨跡測驗,還有其他跟精神狀態有關的測驗,我只記得統稱叫心理鑑測。測驗完後學弟說,要出報告需要個案的主訴,我說那就找工作好了。
那份報告是學弟主筆然後跟指導老師一起討論修正,最後結論是找工作的話適合找獨自一人不用社交的,老師跟學弟說,你的個案有憂鬱傾向要提醒他一下,學弟轉告我這件事,我心頭像被閃電劈中。
從小我對自己有自覺的是心思有粗有細,不是只有大咧咧粗心的那一面,還喜歡待在房間裡畫圖寫日記所以會保留這些時間給自己,不會把所有空閒都約朋友填滿。還有因為家庭因素,我很會看別人臉色,也容易陷入難題的思考,比如想要搞清楚我的父母之間究竟產生什麼問題,對我造成什麼影響,或是思考我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面對整個家族的困境。高中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明白我是什麼,以至於定義不出我的性別,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性別。從有記憶開始,即使周圍總是有人,我永遠覺得自己站在空無一物的操場正中央,所有事物都離我很遠,沒有實感。於是我很怕冷。
Kayu說,他認識的我有憂鬱的底色。
我覺得,我是一條飄蕩的魂魄,小心翼翼想要把得到的這一生盡量用我喜歡的感受填充,有一點小小的溫熱給我,就好。
所以我不想要憂鬱症。那太辛苦也太孤獨。但是被點醒之後,我的理智剖析過去的生命,那些經驗確實很接近綿長持久的憂鬱狀態,甚或幾次我不能控制情緒潰堤的經歷,在那光譜裡我離憂鬱症太靠近了。
那是我第一次練習切割,分辨出哪些問題是我自己的,哪些是父母的,我自己的問題裡面又有哪些用第三者的視角來看是過度譴責自己以至於把精力花在錯誤的地方,沒有做實質上可以把自己推向想要的結果的行動。我開始找跟情緒問題有關的文章還有書籍了解自己身上可能發生什麼事,讓自己逐步脫離無知造成的恐懼。
擁有病識感並且練習切割以後,某一天早晨醒來,我記得是冬天,房間很冷,緊閉的窗戶透進陽光,整個房間在冰涼的空氣裡亮著,我睜開眼,腦袋醒來,把自己穿暖,第一次出現嘉許自己的念頭,我對自己說,我好棒,我有很多藉口可以讓自己爛掉,我的家庭給我那麼大的挫折,但是我把自己過得還不錯。我很努力,我可以擁有我想要擁有的,我是值得的人。
終於我開始能比較正常的生活,去便利商店是我的指準活動,狀態差的時候去便利商店之前要做好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心理建設,假裝自己穿上人類的皮,隱藏內裡的不明生物,狀態逐漸恢復,去便利商店會變得越來越容易,要去不去只取決於懶惰程度。你知道嗎?健康的人才有懶惰的權利。
在恢復的過程中我找到第一份工作,現在想來覺得全世界都在幫助我。那份工作跟我喜愛的學科背景連結,重建我的自信心,也是一個溫暖的環境讓我逐漸適應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