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百荷的和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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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荷在病房前來回地踱步,反覆思量該說什麼?三年没見,她看見自己,會給自己好臉色嗎?



緣起

上星期五中午,百荷做了便當去學校看看兒子,兒子小光今年十一歲了。

周老師是位耐心的特教老師,一如既往細說兒子的現況,也捎了一個重磅消息,如今是前夫送小光上學,放學是搭復康巴士回家,前夫請了照服員照顧。以前接送的阿媽-就是她的前婆婆因為生病住院,無法再親自接送孫子。

百荷向前夫的好友打聽,前婆婆病得嚴重,情況不樂觀,已簽下放棄急救、安寧療護同意書,如今不怎麼進食。



千瘡百孔的過去

百荷想要去探望前婆婆,畢竟離婚後的五年,是她老人家照顧著小光,只是婆婆並不待見她。

小光,她的小帥哥兒子,精緻的五官、白晳的皮膚、天真無邪的笑容,看到的人都說可惜,可惜什麼呢?

可惜這麼帥的小帥哥,竟是發展遲緩兒,他們的意思是,這麼帥的五官應該配在一個正常小孩身上,所以說可惜了。每次聽到這類的話,如同針刺在百荷心上,痛……

小光吸引人的就是:笑時的模樣,純粹、敞亮,是個天使-坐在輪椅的小天使。百荷曾以為是媽媽的專屬笑容,但真相是小光對每個人,都可以笑的如此燦爛,看過的人都說,小光的笑容很治癒,能洗滌人心。但為什麼這種事落在小光身上?是她做錯什麼嗎?


前夫是高雄人,家中還有兩兄妹,因為小光,前夫崩潰了,婆婆離家北上,由預計的短居變成長住,這個家就此開啟了俗爛的八點檔長壽劇模式,強勢霸凌的婆婆、委屈、受氣包的媳婦、左右為難、無作為的丈夫。

討論離婚時,她希望前夫把先前他們共同買房子的錢,結給她一部分,前婆婆說:「一分錢都别給這個不要家、不要孩子的女人。」前夫照辦了。

就這樣,婚前夫妻倆共同編織的夢想之家,是一個女人對婚姻生活的美好憧憬,如今被狠狠地打臉,就這樣百荷淨身出戶,依靠朋友的接濟,付了租房的押金及房租,百荷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個笑話。

百荷沒有選擇訴訟,她已千瘡百孔,又想著兒子需要前婆婆的照顧,就讓這個惡意螺旋到此為止吧!


離婚後,百荷重回職場,直到這兩年,她的生活才步上軌道,她利用中午時間去學校看小光,她知道前婆婆把小光照顧的很好,前婆婆不待見她,她也配合,都是利用小光上學時間短暫相會,母子共度午休時光。

至於她的前夫,早有了新的對象,聽說好事將近。百荷還是三點一線,上班、下班、看兒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想重拾對生活的熱情,卻提不起勁。



病房對話

百荷走進病房,婆婆在看護的摻扶下,正好從廁所出來,突然對上婆婆的眼神,百荷下意識地閃躲,如同老鼠遇見貓,原來這些年,既便這個女人病了,還可以完全碾壓她。

婆婆穿著醫院的病人服,一個引流袋用別針別在衣服的下擺,袋裏是暗黄色的液體,原本清廋的她,臉頰更是消瘦到凹陷了。看護扶她躺好,整頓好一切。

「媽!」百荷開口。

「陳小姐,妳出去走走,休息一下,等下再進來。」前婆婆向看護吩咐。

「我就在電梯旁的休息區,有什麼事去那裡叫我。」看護面帶疑惑地交代百荷。

看護離開後,婆婆立馬變臉成她熟悉的模樣,冷冷地說:

「妳來幹什麼?」

「我來看看您,周老師說您病了。」

「有什麼好看?我們又沒有關係,妳是來看笑話的吧。」

「您照顧小光多年,我想來感謝您對他的照顧。」百荷語無倫次地回話。

「他是我的孫子,我自會照顧,有什麼好謝的。」婆婆冷冷地回覆。

「小光長大了,抱上抱下,越來越費力,我知道不容易,讓您辛苦了。」

婆婆不再說話,百荷也不知道再說什麼,空氣就此凝結了,她們就定格在這個畫面,不知過了多久……

「我快死了,妳知道吧!」婆婆突然發話。

百荷頓時不知如何接話,婆婆不等她回話,自顧自地說到:

「我交待品川(百荷前夫),我走後,把小光送去安養機構,他和阿美(前夫女友)兩個人結婚,好好地過日子,假日再去看小光。」

百荷一時不知如何回應這個訊息。擠出一句:

「媽,您好好休養,小光的事,我會和品川商量的,您不要太操心。」

「妳也是!有好的對象,不要放掉。我是不行了,不能再照顧小光,小光不會認人,不認得照顧他的阿媽、他的爸爸、媽媽,這樣也好,小光不會感受難過,妳有空妳就去機構看看他,妳也要好好地過日子,我是到頭了。」

百荷差點潰堤,這個以前總是責駡、挑剔她,搞到她崩潰的女人,竟考慮她的未來,說出體貼的話語,這是我認識的婆婆嗎?

「我累了,想休息了,妳叫看護進來。妳之後不用來看我了,我死了也不用來拜我,到此為止,兩清。」婆婆看似累了,但仍決絶表達她的意志。

這是百荷最後一次與前婆婆的會面,一個星期後,婆婆過世了。



和解

此番談話,似乎解開百荷身上的綑龍鎖,之前傷她最深的兩個人,前夫早已有了新的對象和生活;前婆婆也走了,臨終前,婆婆要她好好地過日子,與她兩清。

百荷在小光的玩具白板上,寫了大大的「和解」二字,意謂她與前夫的和解,與前婆婆的和解,更是與自己的和解。


她開始整理家裡,看了許多專業收納YouTuber 的視頻,花了三星期,把套房内的物品做了清楚的分類,如今每個櫃子拉出來,物品都整齊地排列,成為可以呼吸的有氧小屋。

星期六,百荷買了兩大桶"象牙白"色的油漆、滾輪、刷子、容器等粉刷工具。百荷把牆壁、天花板擦了個乾淨,移動了傢俱,鋪上了報紙,用膠帶固定住。

百荷爬上梯子上方,滾輪在牆壁上畫出第一道白色時,她知道一切不一樣了,她蛻變成更好的百荷。


「從前總總,譬如昨日死;從後總總,譬如今日生。」 ~了凡四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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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故事,都值得聆聽,我以這樣的方式生活著。 有時,他們願意說, 我就傾聽, 期許自己成為耹聽者。我期許自己把所理解的,寫成故事。如果你們在當中有所感動,我會很開心。 如果沒有,就算了!因為,在那麼多的文章中,偶然的相見,就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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