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寒的冬日早晨,偶爾母親會替我煮甜酒蛋。
從圓肚透明玻璃罐裡,不多不少舀出兩勺濃冽甜酒與米粒;在小鍋裡滾沸半碗糖水,接著將酒釀下鍋,直到冒出陣陣煙白酒香。
晨光穿透母親廚房的紗窗,恰似過篩的蛋液。
此時,熄火降溫,攪動甜酒湯,高懸手腕,輕輕將蛋液沖入鍋心,幾圈旋轉浮起嫩黃蛋花就好了。趁熱入喉,身軀慢慢像通了電的熨斗,撫平了紊亂與瑟縮。
記得母親買酒釀必不辭勞苦,騎車往城西,在舊家附近ㄧ處眷舍的巷子裡,敲開爬滿九重葛的紅色雙扇門,向一位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購買。他從屋角地面拎起一個繫著草繩的玻璃罐遞過來,旋緊的瓶蓋,飄逸出淡淡酒香。
母親說,以前是ㄧ位外省老太太在做酒釀,不知道中年男子是她的誰,幸好裝填的瓶罐和草繩依然如舊。
不僅是酒釀,我們搬家到城東以後,每逢歲暮,她也總要回舊家附近買臘肉香腸。彷彿舊時回憶裡的味道沒有變,她就仍是巧手善烹調的主婦,而我們就一直一直還是小孩子。
離家許久的今天,我用母親教我的方法,為自己煮了一碗甜酒蛋。
這是獨屬於我自己的一碗。
酒釀浮沉,一如歲月。
歲暮天寒,品嚐這碗溫暖甜香,同時回顧這一年,匆匆而過的尋常日子,細細回想起來,就像淘淨煮熟的過程,或以文字為麴,或以詩心為眼,記憶裡的時光,或將慢慢蘊釀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