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回幾年前,和媽媽在新竹舊城區逛著,發現原為日據時代新竹市役所的新竹美術館似乎可以進去參觀。我們互看一眼,抱著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的歐巴桑精神,一臉傻愣愣闖進臉書社團「速寫台灣」的作品展。顧展人員熱情介紹社團理念,為我和媽媽開啟了新世界,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這麼一群人,以城市為據點紀錄當下,他們的畫筆隨性寫意、浪漫自由,自稱Urban Sketcher。
Urban Sketchers 發源自西雅圖, 其精神宣言如下:
1.我們在戶內戶外寫生,捕捉我們直接的觀察。
2.我們的圖畫敘述我們的周遭,我們居住和旅遊的地方。
3.我們的圖畫是時間和地點的記錄。
4.我們忠實於我們目擊的情景。
5.我們不拘任何器材,我們珍惜個人的風格。
6.我們互相互扶持,一起作畫。
7.我們在線上分享作品。
8.我們展現這個世界,一次一幅畫。
各個城市也都有自己的速寫社團,我加了三個社團:Urban Sketcher台灣、台北、首爾,主要想說我和這些地方比較有連結。加入社團幾年來,我一直潛水欣賞大家在社團po的畫作,倒不是沒有動筆畫過,但就只是醜醜的原子筆或鉛筆線稿而已,覺得這種東西無法拿出來展示。這次看到速寫台北舉辦12年展,為期三週的展期,每週末都有精采的現場分享會,便約了歐娜和媽媽一起參加,好不容易橋出時間,已經是整個展期倒數第二天的2月3日。
來到最繁華的信義區,我和媽媽戲稱,久居異地的我已經很久沒進城了。這次展覽場地在唯藝術文創空間展出,一樓左側展示了海外畫家的作品,其中以枯枝做的畫筆揮灑寫意的作品令我印象深刻;而媽媽發現有兩幅畫取了同角度同地點的景,各以自己的觀察和筆法展現出不同風格,這也是速寫趣味之處。
分享活動位於地下室,從樓梯下去別有洞天。可以看出這裡原是L型的繪畫教室,壁上佈置著畫友的畫。參與活動的人數比想像中還多,時間還沒到,Jerry Orange老師已經急著開始進行今天的課程了。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入座,準備聽本日第一場分享會。
被稱為橘大的Jerry Orange老師直接在畫布上示範怎麼畫速寫的景色,他先從樹開始畫起,光影要怎麼用線條表現;同樣是樹,遠近位置的樹該如何堆疊畫面;建築物和樹不同,要注意消失點;水也有遠近,這該怎麼畫;上色的時候要注意光線從哪來,哪些地方留白、哪些地方塗灰,讓之成為視線的重點……
橘大老師親自示範,總結出四個重點如下:
橘大老師接著分享他在疫情時期參與postcard challenge 100的活動,一天要畫一張明信片不間斷。從開始畫到後來,歷經題材耗竭、挑戰技法成功的得意洋洋到後來的謙遜,橘大老師以幽默口吻聊著每張明信片用畫面陳述的故事,這個當下他在想什麼,他又如何用畫筆表達出他想說的事情,有些故事帶著詼諧,有些故事則讓人感動,呈現出一名漢子(我覺得這個詞好適合橘大)與細膩心思的反差萌。
橘大認為使用漢字的中華文化圈應該能容易理解畫就像文章的比喻。我們總是先認識字,再由文字組成句子,由句子組成文章;速寫也是一樣,從小東西開始練習,再慢慢帶入景、帶入意象,不用在意自己畫的好不好,就像文章人人可寫,速寫也是人人可畫,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再進步一小點就好了。
「只要記得『比下有餘』,就好了。」橘大老師說。
歐娜事後跟我說,她已經變成橘大粉絲,立刻加入粉絲頁追蹤。而橘大說他的編輯有來到現場盯場,這不就代表橘大以後會出書嗎?我默默將此資訊記下,以後要來拜讀大作。
中間休息過後,第二場是橘枳老師的分享會,現場已經擠到必須站著,幸好冷氣開得夠強。歐娜知道人很多,事先佔了一個位子給我媽坐,繼之前帶阿公去日本的經驗,我又浮現我以有這個貼心朋友為榮的念頭。
相對橘大注重「速寫精神」的分享,橘枳老師的分享主題是旅行與速寫,更強調留下畫家本人存在於該環境場域的紀錄。橘枳老師表示,對她來說,旅行速寫分成兩種,一種是旅行先於速寫,她會更重視旅行這個目的,會以當下體驗優先;另一種是速寫先於旅行,也就是說她出發的目的就是為了速寫。橘枳老師帶了幾本過去幾年的旅行速寫本,也帶了平常的隨身速寫本,呈現自律又隨性的紀錄風格。
橘枳老師展示去日本、馬來西亞的旅行本,從行前的行李準備,機上風景,異國食物和特色建築物都成為筆下風景。橘枳老師說她喜歡寫字,會刻意留下寫字空間,有時也會貼上車票、特色簡介和印章,整個畫面因不同素材而豐富,也因為保留了旅人當下存在於那個時空的痕跡,成為獨一無二的旅行紀錄。橘枳老師也提到,一開始總是充滿幹勁,當下認真畫線稿,當晚再找時間上色。只是旅行進行到後面難免會累,便越來越簡潔,常常畫不完一本冊子。不過她也強調不要給自己壓力,不要覺得沒有完成就不能進行下一個構圖。速寫從來不是求精細工整,而是「紀錄」本身。
除了做旅行速寫本,橘枳老師還會自己畫明信片,其中一個理由是因為市售明信片不一定自己喜歡。有時候只是想收集郵戳,以圖代文,寫個地址再貼郵票就可以寄出了;把自己的速寫明信片寄給朋友,也是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歐娜附耳悄聲說她想起我的冰島明信片,不過我不會速寫……)。
橘枳老師接下來拿出一張檳城風景照,立刻現場示範她是如何建構建築物線條、處理畫面色彩。橘枳老師的功力真的可謂「速寫」,無須鉛筆打稿,只用手指在畫面上比劃,就可以在腦海留下「殘影」。畫筆在紙上飛舞,沒有多久,建築物出現了,門窗和天台出現了,機車和燈籠也畫好了。
「汽車要畫嗎?」策展人邱老師問。
「我正在考慮。」橘枳老師說。
過沒多久,汽車有了,招牌的字寫好了,連顏色都在大家起閧下一口氣完成,前後只花了半小時左右,真的好厲害啊!
兩場分享都有抽獎,據說聯展活動的參加人數比預期還多,抽獎券都已經叫了第二批。沒有化妝一身隨性的歐娜沒想到兩場都抽中獎,一個是橘大親筆畫的「筆下有魚(諧音比下有餘)」,一個是橘枳的速寫明信片(共四張),只得素顏入鏡。我和媽媽什麼都沒抽中,學習用速寫者的角度去看城市,跟著沉浸在以畫會友的快樂之中,也讓我們此行收獲滿滿。
橘大老師鼓勵大家輕鬆畫,橘枳老師則教大家怎麼畫。我想起之前曾經搜索過速寫課,之所以沒有付諸行動,主要是不想被綁住時間,也不想在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持之以恆的時候花大錢投資畫具。如今聽完分享會後,橘大老師的「比下有餘」鼓勵到我,他說他一開始畫的時候,一幅畫可以畫五個小時。如果不是從中感到樂趣,怎麼可能畫上五個小時呢?想必是因為畫畫的當下比成果更有趣,而成就感又讓他想持續。
而橘枳老師不吝分享她選擇的畫筆品牌,因為消耗得快、隨身攜帶有遺失風險,畫具主要走經濟實惠路線。我想起爸爸有陣子對素描很有興趣,但是他畫一畫遇上瓶頸(就我看來是耐心不夠),堅持要買專業畫筆才要繼續練習,我當時說了句狠話:「畫不好的問題不是工具,而是人。」橘枳老師從學生時期畫到現在,能在短短時間畫出一幅速寫,靠的也不是高級畫具,而是持續不斷的練習。
「反正只要有紙跟筆就可以畫了。」我跟歐娜說。
我默默把「速寫」加進我的bucket list裡,決定今年開始塗塗寫寫,試著發展出自己的速寫風格。也許哪一天,我也可以自信地畫出自己的觀察,紀錄我存在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