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海軍日誌 (1)

轉眼間，我退伍了。

2006年的2月，退伍已有3年4個月又22天。

於是，我開始記載當兵時發生的一些事。 沒有原因，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回憶著。

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當時的想法是，學歷對我已不再是那麼重要，乾脆去當兵 。

我從未想過我會休學，應該說.... 唸書對我而言是個過程，過了這個時期，這樣的念頭就該消失。不可否認，Snow的離開，對我造成很大的影響，和她分手後，我就不曾到學校上過課，直到當兵回來。

休學不過是個形式，父、母親認為好不容易唸了一年，不該浪費。希望我退伍後，再回學校唸書。

說是記載當兵時發生的事，但當兵前有些事情是我必須提的。

真的要形容的話，當兵前的兩個月只能用“荒唐”二字來形容。“荒唐”應該是旁人看到當時的我的第一個感覺。如果是我，我會用“沉澱”這兩個字。

這段時間我弄了很多的東西，包括各位現在看到的這些，可能有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幾乎有大半都是那時整理出來的。以往我的創作，習慣用手寫的。我會慣性地保留手寫稿。哪怕是短篇的日記或歌詞片段。就算是簡單兩字句，就算是寫在殘破不堪的紙張上，我仍會留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我很喜歡寫字，每當心情不好，我就會拿起筆隨意地寫著。當兵時有本莒光簿，我每次都寫得滿滿的，而且寫的速度很快。大家都很佩服我，為什麼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寫？我必須澄清的是，寫字可以讓我心情保持在沉澱的狀態。藉由沉澱，再重新出發。

也許有點難相信。那兩個月裡，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寫字。兩本500個字的稿紙，一本是100頁。不知道寫了多少字，我只知道寫得滿滿的。

當兵我依然保持這樣的習慣。

扯遠了，先拉回來再說。

千囍年對我來說是很爛的一年，實在不是很想再去回憶那時候的事。那年外公去世，如秀的母親也是那年走的，我和Snow分手也是那年；休學、當兵是那年，甚至連著名的高屏橋斷橋事件，都是那年發生的。真是好樣的！可惡的千囍年！！

海軍圖鑑

2000年12月15日，我入伍了。新訓的地點是在左營，抽到的兵種是海軍艦艇兵。聽說海軍艦艇兵，絕大部分是要在船上度過一年多時間的。我從小在宜蘭長大，離海港走路也不用2分鐘，望遠看去都是船，但我這輩子這討厭的交通工具就是 —— 船。

曾看過某部軍教片，裡面有句台詞是：當兵不是來學折棉被的。這是退伍後看的片。的確，當兵不需要學折棉被。上了船，每個人只需要把棉被平貼在床鋪上就可以了。根本沒閒功夫看你在那折棉被。

對海軍來說，也沒有五百障礙這回事，他們所學的都是技術性的，像是堵漏、CPR救生等，聽起來很專業的東西。是聽起來很專業，不要誤會這些東西有什麼了不起。真的船艙進水，光是顧水密門有無水密？水是否會進入下一個艙間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堵漏？真是愛說笑！逼不得已，得棄船逃生時，只要看小艇夠不夠軍、士官兵坐，小艇下放的機器是否正常，如果一切OK，就儘管逃命吧？！

海軍還有項不成文的規定，不曉得是哪個時候流傳下來的。人和船是一體的，棄船逃生不過是個好聽點的名詞，真的到這個節骨眼，大概是很危急的時候。說明白點，船是國家的資產，不能隨便拋棄的。

我會暈船。所以，剛進新訓中心時，本想借用自己管樂的專長，在結訓時被選入軍樂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入伍的那一梯，人數只有兩百多人。可能人數太少的關係，連個軍樂隊的人都沒看到，更別說要選進軍樂隊了。民間專長的部分，只選了5個汽車大隊的。

好在我在結訓前有去受測，那是潛艦的測試。很僥倖地，我通過了。印象中，受測時有3道關卡：體檢、壓力測試、簡單的面試。你一定以為我瘋了，台灣的潛艦不是潛得下去、浮不起來，再不就是浮得起來，潛不下去的那種嗎？

這點我得好好幫海軍辯護一下。大家的認知都是錯誤的。你們所說的這兩艘潛艦的確存在，一艘在基隆，另一艘在左營。我就親眼見過其中的一艘。這兩艘本來是用來訓練軍、士官兵的。當然是沒辦法下水測試，主要的目的在於面、儀表板的熟悉。不過，這樣的功能慢慢的被淘汰。

潛艦部隊在裡頭叫做「海軍潛戰隊」。每個軍、士官兵都必須接受嚴格的訓練，才能成為海軍潛戰隊的一員。有多嚴苛呢？且聽我慢慢道來吧？！

進入了海軍潛戰隊的第一道關卡就是六週的通識課程。每堂課結束後，都會有教官做測驗。每週則有定期的複習考。只要成績不合格，那個禮拜的假就可以不用放了。總結算的時候，如果成績未達標準，會予以外調。外調大概就是把你踢到別的水面艦，或是調到其他單位去。

這個時期的你就是個學生，跟在學校的生活，是沒什麼差別的。每天按表操課，生活非常規律。當時，我的筆試成績還不錯，其他的體能測驗也還過得去，比較擔心的是結訓時的路跑一萬公尺，我實在是很討厭跑步。但其實沒什麼，當你以為你的體力不足負荷時，隊上的長官會讓你明白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我的一萬公尺就是這樣ㄍ一ㄥ完的。

第二道關卡是2~3個月的艦上實習。這才是真正辛苦的時期。通過六週的課程訓練，按照成績分發至四艘潛艦。這四艘分別是海獅、海豹、海龍、海虎。前面兩艘是二次大戰留下來的訓練艦，除了一般性的海上任務外，主要就是給義務役士兵實習的，屬於茄比級潛艦。後兩艘才是目前國內的戰鬥艦，視為劍龍級潛艦，比較常聽到的應該是海龍這艘。就是陳水扁總統常坐的那艘。志願役的士官四艘船都有可能被分到。義務役的士兵通過實習後，會留在艦上的機會很小，多半會調回陸地。除了支援出海人數的不足外，會上船的時間蠻少的。所以，潛戰隊算是半陸地單位。

我的筆試成績讓我可以自己挑選想要實習的船。說是這麼說啦！但也只有兩艘船可以選。因為我是義務役的，所以只能選海獅和海豹其中一艘。海獅艦裡頭的紀律較嚴，也是四艘船中最資深的。艦上實習的時間比較充裕，比較可以彈性放假，卻不容易過關。海豹艦的實習時間只有2個月，而且在這2個月裡頭，是完全沒假放的，但比較容易過關。考量的結果，我選擇了海豹。

在艦上實習時，平均一個人一天睡眠的時間不超過4小時，而且是日夜顛倒的。所謂的日夜顛倒，可不是意味著白天都在睡覺，白天還是照常派工的。你一定很納悶，船不出海，還能做些什麼事呢？那可多了，什麼雜七雜八的事都有，像是除船上的鐵銹、舷邊油漆.... 等。總之，不會讓你閒著的。

艦上實習有太多不為人知的辛酸，我會慢慢說明的。

提到艦上實習，我先跟大家說明一下海軍的作息模式好了。

一般海軍的作息分左、右兩班，也就是當值和放假。船停靠在碼頭時，代表船是沒有任務的。可是船上的設備要有人看管，有些仍會啟用。所以，必須有人當班，留在船上。當天若是左班當值，就必須留在船上。放假的右班，早上還是正常作息，下午五點左右，就有幾個小時的散步假，可以出營區去走走。船若出海，則分成三個班次輪流值更：當值、預備、休息。

上述的部分，我會再提到的。話題偏了，我得把重點拉回來。

前面有提到艦上實習是很辛苦的，不管你在任何一艘船，哪怕是快艇類的，都會有艦上實習的項目。只是多和少的差別。據我所知，台灣一級戰鬥艦的艦上實習都很操。項目最多的應該是大家所熟知的拉法葉級艦。好像有100多項。

潛艇分成茄比級和劍龍級兩種。每艘船也都有不太一樣的規定。聽同梯的說，以海虎的受測項目最多，大概接近60項。我待的茄比級海豹艦只有44項。

只有？不可以光看數字來決定難易的。艦上實習分成共同受測單元和專業受測單元。再來是接受該部位的隊長、部門主官、副艦長、艦長的循序考核，通過簽證後，才能成為真正的海軍成員。

如果是義務役的兵，實習的時間差不多都是2~3月左右。當然，我也看過上船半年，還在簽證的。我在潛戰隊聽一起值更的軍官說：他們艦上實習的時間是1年。兵大概菜個幾個月，就可以跩得二五八萬了。當軍官得菜1年。

共同受測單元的項目大同小異，每種船都差不多。專業受測單元就得看船的類型，甚至是你抽到的兵科來決定。這樣說有點複雜，那我以實際的例子來跟大家說明。

海軍當兵的過程是這樣的：在海軍新訓中心待一個月，再來大部分的人就會直接到海軍技術學校去學技能，之後才是下部隊。有些是不需要額外學技能的，就直接到部隊報到。

我不一樣，我是直接到潛戰隊。潛戰隊裡頭就有專門的課程訓練，這個前面已經提過，就不再贅述嚕！

你相信嗎？我待過水下艦和水面艦。以義務役的兵而言，這是很難得的經歷，或者是說..... 很難忘。好了！現在先說在潛艦時候發生的事。

上了海豹潛艦，就如同在隊部受訓時，學生隊士官長跟我們這些學員所說的狀況一樣，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整艘船就屬我們這些剛上船的學員們最菜，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們4個全包了。

上船實習只是為了要拿到合格的徽章。所以，再苦都得要撐下去。

軍官佩帶金色紀念章，士官及士兵則為銀色紀念章。合格後掛在軍服上，還蠻帥的。為了這個徽章，你可能得經歷過好幾個月吃不好、睡不好的精神折磨後，才能辛苦得到。

艦上分成艙面和艙底。一般來說，艙底比較累，不管是水面艦或潛艇都一樣。因此艙底的人員所領到的薪餉會比較多。之前提過，潛艦的義務役士兵通過艦上實習後，留艦機率不大。以下所提的，是針對海軍艦艇的幹部。

船在航行的時候，一定會有個航行的值更官。航行的值更官是負責執行艦長命令的主要人物，如果是一般的航行，就必須具備基本的航行與指揮的能力。航行值更官證書的取得，對海軍的幹部而言，就好比開車要有駕照一樣，是很重要的事。

相對於艙面航行人員的簽證，艙底的輪機人員，也有一套相同的簽證制度來驗證人員於輪機部門值更的能力。輪機人員必須先完成筆試測驗合格後，由輪機長按簽證表格逐項簽證合格後，經艦長最後簽署呈報艦隊司令部，對合格人員頒發海軍輪機值更官證書及紀念章。它的合格紀念章與艙面航行值更官紀念章有點不太一樣。原來是望遠鏡圖案改為六角扳手的圖案，象徵具備著輪機裝備修護能力與指揮能力。

徽章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在結束這話題前，我得強調一件事：徽章上那兩隻是海豚，不是鯉魚。中間的圖案是潛艦正視圖。

基本上，潛艦是一種能在水下操作的艦艇。其實，稱它為“艇”，似乎有點小看它，而且不合乎時宜。一般的觀念，我是指平常人的印象中，“艦”比“艇”要大得多。事實上也是如此啦！像大家熟知的航空母艦、驅逐艦、巡洋艦..... 等，就是因為它給人的感覺夠大，所以稱作艦。另外，像是飛彈快艇、巡邏艇、砲艇..... 等，主要是因為它小且敏捷，通常叫做“艇”。

那為什麼會有“潛艦(艇)”這樣的稱呼呢？難道潛艦和一般艇字輩的船一樣大嚕？當然不是啦！我就曾親眼看過一艘1萬多噸的大陸潛艇，很囂張地在台灣海域來回遊走。

潛艇經過了壓縮空氣、人力、蒸氣、電力等推動方式的演進，真正成熟的推動方式，應屬於柴油機配合電力馬達做為共同的動力來源。 台灣的潛艇都是屬於柴油潛艇，其運作模式大概是這樣：由柴油機負責潛艇在水面上的航行以及電瓶充電的動力來源。在水面下，就得使用預先儲備在電瓶中的電力航行。由於電瓶所儲存的電力必須供全艦的設備使用，所以沒辦法長時間在水面下航行。就算是採取很低的速度航行也一樣，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就浮上水面充電。

至於，更細項的說明，可能會牽涉到一些軍事機密，就省略不提嚕！

好嚕！接下來要進入重點啦！我之前再三保證台灣的四艘潛艦都沒有問題，起碼ㄧ般性的海上任務絕對有辦法勝任。

好！那問題來了，潛艦為什麼能夠自由地上下浮沉呢？聰明的你，ㄧ定知道是利用學理上的 Archimedes' principle (阿基米德原理) 。

阿基米德原理：物體在液體中所受的浮力，等於所排開的液體重。用公式來表示的話，便是密度=質量÷體積。

耶！標準答案。對啦！如果是以物理上的定義，這樣的回答在學校的筆試上，可能可以拿到分數。不過，如果你是上船實習受測的潛戰隊員，這樣的回答恐怕你的直屬學長或長官會叫你下次再來。

這個問題對每個已經通過測驗的潛戰隊員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了。你上了船，不懂的就要問，但問了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很可能你問潛艦為什麼能浮沉在海中？你的學長會告訴你上面那樣的答案，但當你去受測時，絕對不會是那個答案。因為不會那麼簡單，你必須找尋更多的資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