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倒數前的一個午後,蘇西正在辦公室聚精會神看著電腦螢幕上第二天的提案,忽然間高頭大馬的瑪琳達隨意敲了門,就走了進來,也不顧蘇西有沒有在忙,她一屁股就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
瑪琳達是業務四處的頭,高大美麗身材苗條。瑪琳達把自己的業務處打理得很不錯,只是她有一個弱點,就是英語能力不夠好,這限制了她服務聽說讀寫全用英文的國際客戶,但那些在台北有分公司,窗口是本地人的國際客戶,她還是能做的。
蘇西還來不及問瑪琳達有何貴幹,瑪琳達就先開口:「我跟你說,那個業務一處的頭走了,現在群龍無首,他們的頭號客戶SDA沒人顧,你去把它接過來吧,要不客戶就會跑了。那可是一年好幾百萬的顧問費收入哪。」
SDA是國外半官方單位,主要業務是對台灣招商,針對台灣科技業與某些特定產業大廠去當地設分公司、設廠、或設立進入歐洲的據點,藉以繁榮當地經濟與製造就業機會。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業務移動不是由業務頭子話事,上面還有大人。蘇西自己處內人手一直不是很夠,如果要移動業務,那就得調人過來。
蘇西只想讓瑪琳達趕快離開自己的辦公室,於是說:「瑪琳達,你也知道我人手捉襟見肘,看看上頭怎麼想再說吧。」瑪琳達瞪著美麗的大眼看著個頭比她小一號的蘇西,好像蘇西是一隻怪物,悻悻然丟下一句:「沒看過你這種佛系的業務主管。」然後起身離去。蘇西鬆了口氣,繼續工作。
人生對蘇西來說就是順勢往前推,所有的事都用「隨緣」的態度。工作嘛,客戶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能做的就是顧好過好每個當下,不會多想,也無暇多想。聽天由命。
該來的就是會來,SDA最後還是調到蘇西的業務處。業務移轉的同時,過來了一個叫約瑟芬的組員。約瑟芬自覺身負重任,扛著如此巨大的客戶過來,每天過得兢兢業業。她那裡知道蘇西其實也是鴨子滑水,絲毫沒有鬆懈。蘇西知道處內能帶約瑟芬的中階主管不是那麼適任,自己得隨時補位。當然這也不能明說,只是聰明的約瑟芬過幾招,也就心知肚明。
SDA窗口西恩定期從國外飛進來和蘇西的團隊檢視工作,並隨著前面的工作結果,調整後續方向。每個把月,總有個一兩天,他就在蘇西的公司裡遊走式辦公,意思是哪個會議室有空,他就去哪裡工作。只要西恩來,蘇西和組員都會配合他的時間開會。
一日下午整組人和他過工作過到一半,他手機響了。工作久了,很容易知道電話那端是他香港家裡的來電。話筒裡聽到稚齡小孩在哭訴卡通錄影帶沒辦法看。接著就聽到他在調解兩名稚齡小孩的紛爭。
掛下電話他對蘇西苦笑,並叨唸婚姻所帶來的一些不便,尤其是他這種國際工作者。然後他問蘇西有幾個小孩。蘇西回說自己沒有結婚。他滿臉訝異的說: "Sorry about that."
聽到西恩那麼說,蘇西當下心裡獨白:「你有什麼好sorry的呢? 我自己都不覺得sorry。 老娘就是要一直賺,沒時間去結婚,怎樣?」
忽然間蘇西的無名火被點燃,於是反問西恩:「西恩,你那麼困擾,為什麼不離婚呢?」據約瑟芬告訴蘇西,這是西恩的第二度婚姻。
西恩回:「你要幫我付贍養費嗎?」蘇西報以微笑,不再言語。
送走西恩後,蘇西對當日的情形檢視了一遍。當蘇西聽到西恩說"Sorry about that." 的時候,自己先入為主認為一個西方人應該能平等看待非主流價值觀,那就是單身、單親這一類的事情。期望落差帶來了不快,其實對方也沒有惡意。想到這裡,蘇西心裡的不快也就過去了。
千禧之後蘇西換了工作,SDA也就成了過去式。一次與約瑟芬聚會,蘇西得知西恩後來真的離婚了,而SDA的工作推展也因到了一個程度而告終。西恩跑來跑去在不同的大學裡兼課好賺錢付贍養費,經濟狀況不佳。再後來約瑟芬告訴蘇西,西恩在五十出頭時因癌症過世。
蘇西從接 SDA工作認識西恩到聽到他過世,前後也有六、七年。後來她偶有想起西恩。服務SDA讓她經歷一個新的領域,西恩雖嚴厲但自己也從他身上學不少東西。如果,西恩不步入第二度婚姻,那麼他後來會不會過得好些呢。至少他職業出現轉折時,不會那麼困頓吧。蘇西假想,如果情境反過來,由西恩對自己說:「我單身,你不用抱歉」是不是也不錯呢,想著想著蘇西真的希望當時是如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