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
安迪是流光髮廊的髮型設計師,那時候香港來的設計師普遍受到歡迎。位於鬧區的髮廊有的會招募一、兩名香港設計師駐店吸引客人上門。安迪二十四歲不到,但他十幾歲就從學徒做起,手藝也日益增長。安迪覺得香港步調太快,競爭激烈,居住環境擁擠,為求一個更好的未來,仗著自己手藝不錯,他決定離開舒適圈到台北來闖一闖。
流光髮廊在一個商場的二樓,該商場位處辦公室林立的區域,安迪的客人大部分是OL。髮廊的座位都面對落地玻璃窗,客人剪髮時會看到窗外的風景,對於上班疲憊的人,髮廊提供讓人放鬆的環境。客人對安迪的手藝多有讚美,而他生得一雙深邃誠懇的眼睛也幫他加分不少。他生性內向害羞話不多,但對於精進手藝倒是很上心。
安娜
三十歲的安娜是個規律執著一絲不苟的人,職業上的要求,她總是保持俐落清爽的樣貌,時間一到,她就覺得哪裡不對勁一定要剪頭髮。進髮廊是她的休息時間。曾經一個熟識的設計師半開玩笑的說:「妳頭髮已經很短了,不剪會死啊。」安娜的五官以剛好的比例放在一張橢圓的臉上,一對圓黑的大眼明亮清澈,問號型的後腦勺,很適合短髮。她仗著自己的優勢任由設計師剪,只要不剪得過於前衛新潮即可。
一個冬日的中午,安娜內鍵的剪髮鬧鈴響了,而她慣用的設計師離職到其他城市開業去了。她在街上尋覓合適的髮廊時,抬頭看到對街二樓的流光髮廊。她看著落地窗裡坐在舒適座椅上的人,一邊修整著頭髮一邊享受著陽光。她一時衝動沒有預約就過街上樓進到店裡,心想總是會有人願意剪的。
千剪萬剪都不如幫妳剪
安迪難得空閒下來看著店裡的聖誕裝飾,開始想念香港,那個充滿聖誕氣氛的城市,還有教堂裡的各種活動。忽然間聽到清脆的風鈴聲,他知道有人推門進來了。接著櫃台小姐有一點為難的詢問安迪願不願意接一個臨時的客人。設計師通常不喜歡客人不預約,但他剛好有空,於是答應接待安娜。
他從遠處看著櫃檯導引一名短髮女子入座。安娜在座椅上坐穩後,安迪向前職業性地問:「妳想剪什麼樣的髮型?」安娜回望安迪說:「差不多就這個樣子,順修就好。短髮一旦長長,型會跑掉。」講完就閉目養神,享受著冬日陽光。那一望,安迪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他在台北認識的人不多,他確定這名短髮女子不是曾經的客 人。安迪看著安娜的頭髮,覺得這麼短實在變不出太多的花樣來。但他還是很盡職的做了最好的修剪。
自那天後,安娜變成安迪固定的客人。雖然那頭短髮讓安迪覺得發揮的空間不大,但他還是盼著安娜的到來。每每安迪幫安娜剪頭髮時,他沉浸於她那張精緻的臉和任何設計師都會喜歡的後腦勺,對設計師來說一個完美的頭型是難得的藝術品。
安迪曾經聽到髮廊老闆娘跟同事聊天時提到安娜說:「哎呀,真不知道人家父母是怎麼生的,生出這麼漂亮的人。」漸漸的安迪覺得自己迷戀上安娜,但他的內向與異鄉人的身份讓他不知要如何與安娜攀談,越在意就越開不了口。安娜總是放空的看著窗外,要不就是閉目養神。兩個人經常是一語不發的完成一個剪頭髮的過程。安迪把給安娜剪頭髮當作一件作品來完成,於是剪髮所花的時間越來越長。
八月底的一個中午,天氣很熱,安娜預約了午餐時間前來。安迪一如往常的幫安娜打理那頭短髮,彷彿每一根頭髮都經過他仔細的琢磨與思量才下刀。正午的陽光相當刺眼,快收尾時安迪看著安娜的臉有一點出神,同時想將耳朵旁邊再略為修整,就在瞬間一個剪的動作居然剪到安娜的耳垂,霎時血流出來了,安迪嚇得臉色發白。因耳垂微血管很多,血流出來時有些嚇人,但安娜並不覺得特別痛。安娜嚇了一跳是因為看到安迪的慌亂,而不是耳垂被剪的痛。
助理很快拿來藥箱給安娜止血,安迪語無倫次的操著廣東國語一直道歉,一邊快速結束工作。為了表達歉意,安迪將剪髮的費用免去。安娜看著滿臉愧疚的安迪忽然覺得不忍,她微笑地說:「哎呀,安迪,你是把我當成流浪貓剪耳,好讓我不被人抓走是嗎?」安娜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旁邊的助理噗哧笑了出來,瞬間化解了現場的不安與尷尬。事情就如此落幕。
十月下旬,安迪站在流光髮廊落地窗前,面對馬路上來往的車流,心想安娜還沒有來預約,應該是不會再來了。雖然當日安娜大度的沒有責難,安迪琢磨換了誰應該都不會再來,那天自己的大意讓他失去再見到安娜的機會。接下來數月,安迪聽到風鈴聲響時,他都會張望一下,看會不會是沒有預約的安娜。安娜始終沒有來。
經過數年的努力,安迪開了一個髮型工作室並定居台北。每每他看到社區公園裡剪了耳朵的貓咪,他都會想起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