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不只是內心信念的追隨,更是一段充滿艱辛卻珍貴的考驗。原以為自己沒有對什麼事物有所謂的"信仰",但當前往位於瑞士偏遠山區尋找理想建築時,我才領悟到為了心中的信仰,而甘願奮鬥的決心,正如教徒前往聖地或粉絲為偶像所作的一切一樣。
想要看上Peter Zumther 作品一面,幾乎都必須歷經一番遙遠而艱辛的旅程。在瑞士高租金高油價的緣故,一個人旅行最好選擇就是靠自己的雙腳。
這天一早我從小鎮庫爾搭乘火車沿河川向上,從沒到過瑞士的我,被沿途不同地貌的山川美景吸引。瑞士沒有按鈴就不停的火車,讓我不知不覺竟坐過頭,到了終點站。這個意外並未減損我的決心,反而增添了一份探險的樂趣。
經過 2 小時的烏龍車程,下了車,真正的考驗是在我眼前陡升 300 公尺,扶搖直上的最後 3 哩路。這時還可以以期待的步伐步向無比漫長山裡前進,除了蟲鳴鳥叫,一路上大概只剩下我的喘息聲。
這個沒有人與你對話的時刻是最好的時刻,行進間我與山林開啟無聲的對談,大樹小草和路旁小動物不停問著我,你為何而來?你又將往哪裡去?
一路陡升的山坡,我感受到這片山頭的步調與我的不同,長途旅行下疲憊的身軀,使我無法估計剩餘路程還有多長。面對偶爾從旁邊經過的車輛,一次一次的像是在考驗我對此行的決心。
根據過往經驗我決定不搭便車,選擇繼續行走。我認為在這樣路途中,對自己選擇的不斷反覆思索,當走到目的地時的感受,會在行走路途中不斷放大。
行走了一個多小時後,看到被大雪吹毀的教堂前身,我知道我離目的地不遠了。
Saint Benedict 教堂對於這個深山中的小鎮來說,大概是如同台灣巷弄間土地公廟般,給予地方信仰精神支持的存在。
不大的教堂空間中,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一眼看盡教堂的全貌。
以為自己對教堂有充分的了解,但在準備進到教堂內部雙腳踏上踏階,準備推開教堂的木門的瞬間,身體就已感受到在過往我看過所有資料中,感受不到的事情。
與傳統教堂寬廣的階梯不同,這個教堂更像是我腦海中想像通往天國的階梯。走在只容得下自身走過的天國階梯,讓我獨自回顧自己過往所做過的事情。
隨著踏階向上一步一步走,過往人生畫面也在腦中一幕一幕翻閱。在光線越變明亮,周圍越變寧靜之時,我的肉身好像也慢慢離開人間,到了肅穆莊嚴的天堂大門前。
經過前面對自己過往的審視,站在神聖領域與凡塵俗世交界的大門前,我已有決心用內在深刻平靜的力量,來推開這扇做工厚實,承載著無數故事和歷史重量的天堂大門。
“沈重的大門緩緩開啟,我慢慢地走進教堂,沿路登山所見帶有殘雪的山峰,在通過狹窄門道的剎那,被通通隔絕在外。”
從室外明亮的人世,跨過了與天界的門檻,逐漸步入昏暗的室內空間。感覺自我抽身遠離俗世,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人間所有的煩惱和束縛,在這內斂的安靜中消失,心境也從喧囂轉為沉靜。
環繞在周圍自然生長的山峰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完美無瑕,沒有一點缺陷的純淨空間。教堂內部的細膩純淨,與外表木片牆面歷經風霜的粗糙形成鮮明對比。
四周的牆面伸向天空延伸,盡可能從高處接收來自上帝聖言的天光。天光的灑落使我視線集中在前方聖壇上,一股溫暖而明亮的光芒迎面撲來。
在環形窗外一片片木質遮陽板的過濾下,午後的陽光如時鐘刻度般,一格一格投射在室內幽暗牆壁上,形成隨著時間流逝移動的剪影。
教堂內部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柱子後弧形木牆被塗抹上了一層銀質的金屬塗料,在陽光照射下,閃耀著幽微的反光。
地面被劃分為兩個不同高度的層級,祈禱區如同浮起在基座之上的聖台,以不同的高差和柱子支撐週邊的地面。室內明暗反光與地面高低的對比,給人一種莊嚴肅穆之感。
從遠處望去披著木質外衣的教堂,以當地傳統建築材料,將木片層層疊疊,一層一層堆疊而成,宛如大自然親手雕刻的年輪。和周圍農莊外牆一樣,在時間與氣候的考驗下,呈現出滄桑的痕跡。隨著光線的轉變,牆面的色澤也在起伏變化,時而灰藍,時而透出一股微微的紅潤。木質外牆給人一種樸素無華的質感,卻也透露著一股祥和的力量。
這被人們稱作一片葉子,一隻眼睛,一條魚,一艘方舟的小教堂,停泊在這個山頭,靜靜地俯瞰著群山,作為深山小鎮中每個人心靈與上天溝通的話亭。在 Peter Zumther 的建築中,每一個細節都彷彿在述說著一個故事,每一步都是一次對內心的深度探索。
走出教堂,我心中充滿了對建築的敬畏與感激,這趟旅程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
旅行到這邊大概已經過兩個月,以我的步調來說,大約到了這裡經過兩個月後,最初的興奮感才漸漸消失掉,正慢慢融入那邊的生活,為了到這裡,我花的不只是走上山的一個小時,還有過去十年的累積。
Peter Zumthor _ 2009年普利茲克獎
他的每一作品都蘊含著獨特的哲思,他的設計超越了形式,更關注建築空間如何在精神和內在為人帶來的情感體驗,引導人們反思生命的本質。
用最簡單純粹的手法塑造空間,摒棄過多裝飾和繁文縟節。他擅長運用樸素的材質如木材、混凝土等,透過對光影和材質的精雕細琢,營造出充滿詩意和禪味的空間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