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像任何天體,它有著一個最小單位的輪迴,而看似反覆的日常裡卻又朝著某地前進。而這個前進又是另一個更大的輪迴,乃至超過個人一生的時間。而生命再次朝著某地前進,朝著一個人類已經無法以時間測算的巨大輪迴。 一個人要怎麼才能接受自己的一生是由反覆的因果所組成?而結果永不是結,而因永不是果?或許超脫真正的意義便是接受生命其實沒有超脫的必要與可能性。就像兔子生來便是獅子嘴巴裡的晚餐,而坦然接受這樣的悲劇是否是最超脫的表現?假使今日牠逃脫了死亡,那明日呢?那些數不完的明日呢? 縱使牠一生免死於狩獵之下,時間也不可避免地降臨。而正是這種恐懼使生命進步,一切文明的建立都始於對死亡的強烈恐懼。對於逃脫輪迴的強烈渴望。 但或許真正去體驗輪迴的幸與不幸便是人一生最接近全然寧靜的時刻。我們在有限的時間內有機會再重複悔恨和幸福,不也是種幸運?在悲苦交織的龐大幸福,像是擦了又積的灰塵,像乾了又哭的眼淚,和一瞬間消逝的微笑。一邊又一遍,又一遍。 今日我閉上眼,明日我再次睜眼。閉眼,再睜開,再閉上,再睜開。而這看似幾乎無盡的模式,又有著一個所謂的盡頭。就像我們一遍又一遍去面對自己以為已經療癒的創傷,反覆面對自己的因果,面對自己思考的模式。而仔細一瞧,才發現人生是每天的輪迴。今天的我帶著今日的因睡下,醒來我嚐到因帶來的果,而此刻的果導致了我接著種下的因。這是原地踏步嗎?這種無法跳脫的悲劇嗎?是人永遠無法脫離自己的證明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們依舊朝著某地去前進,而看似只是不斷重覆的模式也將因為時間的作用而達到另一個境地。就像自轉的地球實則繞行著太陽,而太陽實則繞行著銀河系。那我們要怎麼去看待自身的無盡輪迴?這是否是種苦難? 今日的我遵循著我慣性的思維模式,看見了我像過往疏離人群的情景,而不同的是,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經驗後,我深刻體會到這個行為背後深刻的意義及緣由。所以我已經不是單單遵循生存法則屈服於潛意識,反而看見了某個無法被覺察的自我。 那麼這就是輪迴的意義,反覆某件事情,直到你深刻體會這個輪迴的涵義。此刻,你才能甘願地去選擇放下,或持續。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覺知自身輪迴的幸運。諸多的人並沒有足夠的去觀看自己的輪迴,而這種輪迴與他人的輪迴產生了不可避免的漣漪。最深刻的例子便是家庭。 我們承擔著先人留下的輪迴,一代又一代。而這其中的傳承,始於任何一代沒有足夠的決心與勇氣去脫離自己熟悉的輪迴。這並不是玄學,這僅僅是簡單的心理學。嬰孩一睜眼,是家庭去愛他、教導他、影響他,而這種深刻的全新認知,深深放進了我們絕大部份的潛意識。因此輪迴打從那一刻便開始了,他一生的幸與不幸已經在那裡等待著他。 而我們究竟該不該超脫這一場出生就決定了大多數的輪迴?命運真的是場注定嗎?難道我此生只能是隻兔子?等待任何形式的死亡? 或許,最令人詫異的解答就是沒有人有解答。 佛說要脫離善惡因果,基督說這是神的考驗,而人真正想要的,只是免於苦難。那為什麼輪迴是種苦難呢?為什麼薛西佛斯推動著永不可能結束的巨石去往山頂呢? 因為沒有答案。如果我們有了答案,那生活就不再是答案,那此刻就顯得諷刺了。因為真正有所意義的,是當下我們感官接收到的一切,經過一切大腦作用後所得出的感受。明明是場無盡的輪迴,又為什麼我的此刻終究是此刻呢? 沒有人真正回到過原點,正如整個宇宙無盡。我們不可能在同一個身體裡回到原點。薛西佛斯之所以甘願推動著石頭,極可能是他並不知曉自己正在一場輪迴之中。而縱使他明白這是場輪迴又何妨?生命終究會結束,而或許延緩這種結局來臨的方式便是輪迴。 無盡是一種詮釋。 後來才體會,虛無原來是世界最美好的狀態。當一切皆是虛無,當一切皆是無垠,當一切有限實則無限,那麼一切都是虛,因為黑便是白,重則是輕;那麼一切皆是無,此刻我的存在而導致我不存在,我深刻的愛過,因此我便像是沒愛過你一般泰然。 我在愛,與不愛之間的虛無狀態,在苦難與幸福交織的生命之中,臣服於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