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攝影日記】花蓮遊（一）

往花蓮的月台在地底下，光線不怎麼充足。天花板的高度被設計得剛好容納一台火車的高度，沒有多餘的空間讓心靈呼吸。平行於火車行駛方向，幾張鐵製椅子零星地擺放著，七、八位遊客坐在椅子上等車，他們彼此不認識。月台上，沒有交談的聲音。

靠近火車那側，有四位工人在裝修天花板，他們的工作節奏融入了地底的氣氛，像進站的火車，有時緩慢前進，有時靜止休息。他們學習機械的運作方式，壓抑天馬行空的創意，壓進一套 SOP 裡面，壓在天花板的高度底下，在缺乏光線的環境裡工作。

站在地面的其中一位工人阿良，歲數二十出頭，他的精神似乎還停留在早上看過的某篇 Instagram 貼文裡，忘了帶來上班。阿良的眼神是灰色的，就算沒有把內心的不悅說出口，任誰來看，他臉上堆積的怨氣都顯而易見。唯一會受到社會讚揚的一點，是即使如此，他的眼神裡仍然沒有釋出一絲乞求拯救的訊息，他靠著自己的力量，撐住生命的氣。

阿良時不時會停下動作，像在等待另一個人完成手上的工作，再接續下一個動作。但好像沒有人接到了阿良的訊息。阿良把溝通丟進空氣裡，期待換來團隊合作，卻換來失望，沒有誰因為觀察到了阿良的動作，而積極地回應。阿良好像也沒有特別在意自己被其他人忽略，又或是在意了，卻沒有力氣把在意的心情展現出來。

工人們之所以需要架子，是為了補強天花板，他們要一邊拿著鐵片、一邊把鐵片鑽到天花板上。站在滑動的架子上是很危險的，為了不讓架子亂滑，底部的卡榫要固定好，等到這個區域完成以後，才能鬆開卡榫，移動到下一個區域。而站在地面的阿良，自然是幫忙鬆開卡榫的角色。

但阿良鬆開卡榫時的態度，很值得讓人玩味。他帶著一種介於自信與粗心之間的態度，好像有注意、又好像沒注意架上的人站穩了沒，就愜意地用腳把卡榫勾了起來。究竟是因為和其他夥伴長期配合，彼此默契已昇華到能夠心靈相通，或單純是缺乏施工安全的意識，很難明確的下定論。

阿良好像找到了一種獨特的間歇式休假模式。既然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想認真工作，那就順勢調整心態，幸好，沒有人想認真，好爽，現在就可以開始休假。

他們硬是在壓抑的地底氣氛中，開出一條狹縫，讓閒適從中而生。

我滿喜歡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