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品榕
攝影/黃英程
吃飯時間一到,人群湧進「一碗香粥飯麵食館」,起鍋、熱油、大火快炒,鍋鏟與鍋子接連撞擊發出聲響,廚師端出一碗碗美味的炒飯。你是否想過,拿著鍋鏟認真料理的廚師,同時也是一名拿筆書寫台文的作家呢?
出身香山大庄村落的陳廷宣,大學畢業於台文系,這些年,他一手拿鍋鏟一手拿筆,不僅有炒飯絕活,更從大學開始筆耕多年,以臺語文學創作濃縮自身的生命經歷,用自己最親近的臺語來寫自己的故事,一路上也斬獲竹塹文學獎、台語文阿却賞、海翁台語文學獎等數十座臺語文學獎項,更出版了書籍。
「語言是活的嘛,沒人用的話就會死,我用創作來跟大家說。」陳廷宣說。
台灣人怎麼能不用母語創作?
從小,陳廷宣家裡就是全台語家庭,高中時,他意外選修鄉土文學課程,在課堂上讀到了黃春明、賴和等台灣作家的作品,「當時覺得比起余光中、席慕蓉這些近代文學,好像更喜歡這些鄉土的東西,因為跟台灣很接近。」他開始嘗試創作、寫詩,文學之路就此展開。
大學填志願時,他發現真理大學有台灣文學系,這也是當時全台灣唯一的台文系,順著心裡的聲音,陳廷宣順利錄取進入台文系就讀。
開學後的第一堂課是台語文學概論,「老師一開始講課沒有講台文的知識,而是跟我們說淡水環境那麼好,怎麼能不創作?又說身為台灣人,怎麼能不用自己的母語創作?」這兩個問句有如醍醐灌頂,「我當時心想:對啊!那既然我讀到了臺灣文學系,又喜歡創作,確實應該用台語來創作啊!」老師的話成為創作的動力,於是從大一開始,陳廷宣就斷斷續續地寫,並投稿報刊雜誌,到大二時,他已能嫻熟地使用全台語創作。
用書寫抵抗台語的消逝
這段時間,詩、散文、小說,什麼類型陳廷宣都不放過,直到聽見某次在向陽老師在課堂上的一番話後,他的創作才開始逐漸聚焦。
「老師說目前台灣還沒有一本台語創作是繞著一個主題、有系統的寫,那或許才是一個成功的作品,所以我就開始思考我想寫的主題是什麼、要怎麼規劃?」陳廷宣回憶。當時,陳廷宣參加了一個蒐集臺灣植物台語名字的活動,協助田調、記錄的期間,他試著把蒐集到的植物台語名放進自己的散文創作中,以抒發情感的同時也能讓讀者認識新的台語詞語,沒想到竟有不少人喜歡。他便決定以此為題,書寫更多以植物為情感媒介的散文,寫著寫著,不知不覺便累積成一本書的份量。
2005年,《葡萄雨》在陳廷宣大學畢業那年出版,21篇植物散文,前半段寫的是大二到大四期間的暑假在苗栗農耕的點滴,後半段則是大學生活的集結。「就是要寫出會讓人感動的、想看的東西,讓越來越多人透過這些文本接觸到台語、產生興趣,這個語言才有機會活下來。」不想讓自己的母語消失,陳廷宣選擇用書寫抵抗。
畢業後,陳廷宣仍創作不懈,內容經常描寫對家鄉與家庭的情感,用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台語,一筆一畫寫下對臺灣風土民情的關懷,展現出臺語文學創作的活力,許多舊時生活景況更被保存在語言中,問到為何依然堅持全台語創作,陳廷宣笑道:「也不是什麼堅持,只是我用華語寫作,就是會卡卡的,沒辦法那麼自然啦!」
用心、用情 就有好光景
一碗香粥飯麵食館經營了十年,平時努力工作掙錢,而店休時除了寫作,他也珍惜和老婆、孩子的家庭時光,「不能都是光在創作,過生活也很重要,文學就是從生活來的啊。」偶爾他會在臉書上發表一些短文,與客人的談話、和家人的點滴等生活日常,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創作養分。斜槓的挑戰?沒這回事,陳廷宣說只要盡好本分、認真生活,工作與創作的平衡自然就會抵達。
近期他即將完成一部他從2013就開始籌畫的、為期十年的寫作計畫,用一篇篇食譜,帶出自己的生命故事與兒時回憶,不忘初衷,依舊使用全台語書寫。
「很多人會覺得台語在台灣是相對霸權,但其實台語得到的資源不見得有其他母語多。」以電視台為例,客語台、原住民台很久之前就成立,但專屬台語的電視台卻是一直到2019年,公視台語台才正式成立。更有人認為台語不能獨佔「台語」一詞,因為台灣的語言不是只有台語,「這個詞在一百年前就這樣使用,沿用自今,並不是因為想要獨佔台灣,所有母語都在消失,應該要一起努力才對,互相攻擊沒意思嘛。」陳廷宣無奈的說,母語議題永遠是他心中最軟的一塊。
廚師與台文作家的身分互相滋養,「用心、用情,就有好光景。」是向陽老師送給他的一句話,他謹記自今,對生活、對創作負責,好光景果然次次在陳宣廷的作品中綻放。
文章請見 國立新竹生活美學館季刊《巢兼代》no.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