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狩獵採集到農業：轉型與交流的歷程 De la chasse-cueillette à l’agriculture

約9000年前的中石器時代¹，整個歐洲屬於狩獵採集社會，人們以小型部落為單位，在茂密森林中四處遊牧²； 3000年後，小麥和扁豆已佈滿森林， 歐洲進入新石器時代前的過渡期，狩獵採集和農業飼養的生活方式共同存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農業的引進帶來重大變革，意味著新的飲食制度、新的土地使用方式、新的人與自然關係，及相對應地，新的生活方式。究竟當時是如何從狩獵採集社會轉型為農業社會，狩獵採集者和農業飼養者間又是如何交流互動的呢？

約在11500年前，地球剛剛結束冰河期³。隨著氣候變暖，從尼羅河谷延伸到美索不達米亞，途經黎凡特和南安納托利亞，狩獵採集者在這片肥沃月灣⁴定居下來。他們花在狩獵野山羊和野豬的時間逐漸減少，轉而花更多時間照料小麥、豌豆和扁豆等植物和馴化動物，古植物學（特別是古代花粉）和古動物學的研究清晰地展示了這一轉變。

大約9000年前，這些最早的農民為了尋找可耕種的土地，來到了歐洲。這些移民很快適應新環境，知道哪些植物及動物適合在歐洲溫帶氣候生存。漸漸地，土地開始不夠餵養日益增加的人口，農民就繼續找尋未開墾的森林，好作為農地使用。2017年，由美國斯坦福大學艾米·戈德堡（Amy Goldberg）團隊進行的研究顯示，第一批農民以整個家族的形式到達歐洲；研究人員對二十名早期新石器時代歐洲人的X染色體進行了測序⁵，結果顯示，他們的X染色體中繼承的DNA來自農民，而非狩獵採集者⁶。

透過考古學與科學分析，揭示了新石器時代如何人口流動及交流。研究指出，約7500年前，歐洲境內出現兩股農民遷徙潮，一是從多瑙河河谷翻越往北，二是沿著地中海沿岸，之後再擴散到整個歐洲。法國中北部居爾吉（Gurgy）的一座距今7000年的新石器時代墓地中，就發現遺骸的DNA同時具有多瑙河及地中海地區農民的基因特徵。

約7500年前，從多瑙河河谷及地中海地區出現農民遷徙潮，隨後擴散到整個歐洲。

此外，歐洲不同地區的地下水中含有不同比例的鍶同位素，而人們從食物和水中吸收鍶同位素，鍶同位素會存留在牙齒中，從而可以反映出一個人所處的地質環境。研究人員即藉由分析新石器時代女性牙齒中的鍶同位素比例⁷，進而得出當時妻子婚後會搬到丈夫的家庭中一起生活。另外。陶器裝飾圖案也提供人口流動性的證據；由於在大多數傳統農業社會中，通常是由女性製作陶器，從其風格的演變判斷，女性可能從一個村莊遷移到另一個村莊。

那狩獵採集者上哪去了？奧地利維也納大學的人類學家朗·品哈西（Ron Pinhasi）推測，在農民到歐洲後，狩獵採集者可能仍待在原本的區域1000至2000年之久，但隨著與農民互動交流，融合成了一個個多元文化的社區。

目前也有許多考古研究支持此論點。位於德國美因河畔法蘭克福以北的布魯申布呂肯（Bruchenbrücken）地區，發現大約於7300年前形成的一個農民與狩獵採集者共同生活的聚落。研究人員推斷，狩獵採集者從西部來到這裡，與農民進行交易，農民尤其喜愛他們製作的工具，特別是精細的燧石箭頭；有些狩獵採集者可能定居下來，並採納了農民的生活方式。他們之間的交流非常成功，可能因此延遲農業向西推進數個世紀。此外，在匈牙利的考古遺址Tiszaszólös-Domaháza的一個農民村莊中，也發現了一塊屬於狩獵採集者的骨骼。

古代DNA分析幫助考古學家更好地理解狩獵採集者和早期農民之間的基因交流、文化互動以及人類遷徙的複雜過程。

「在首批農民抵達法國南部的兩個世紀後，我們發現一些個體的基因組中有55%來自狩獵採集者的遺傳物質，」波爾多大學基因分析專家瑪伊特·里沃拉特（Maïté Rivollat）解釋，狩獵採集者的DNA在農民的基因組中的分布可證明，這種基因融合已經持續了五到六代，甚至可能從首批農民抵達時就開始。然而，令人好奇的是，法國並沒有發現這兩個群體間接觸的遺址。研究還發現，在當代農民的DNA中，出現了越來越多典型的狩獵採集者基因標記，這也顯示出狩獵採集者和農民族群融合⁸。

狩獵採集者和農民之間的融合過程，可能帶來的社會階級分化與不平等待遇。大約6500年前，歐洲某些地區開始建造巨大的墳塚⁹，並將多具遺骸安置在小型墓室¹⁰中。在此之前，例如在奧地利的Brunn 2遺址，即使是身份顯赫者的遺骸¹¹也僅是簡單地單獨埋葬於地下。人類學家從這些新的喪葬習俗解讀出一種社會斷裂¹²，甚至是不平等的誕生：新石器時代社會中一些具有中石器時代血統的狩獵採集者，他們的生理特徵或許與大多數農民有所不同，生活也可能更加艱辛。

在德國布魯克薩爾-奧伊的一座墓地遺址，顯赫人士按傳統文化側臥埋葬，但周圍的其他遺骸顯然是隨意丟棄。根據牙齒中鍶同位素的比例顯示，這些墓中的所有死者擁有相同的農民飲食，然而，基因組分析表明，陪葬者通常擁有比主墓主人更多的狩獵採集者基因。此外，有較多狩獵-採集者血統的人的遺骸被丟棄在墓地外圍溝渠。根據羅馬－日耳曼中央博物館史前學家德特勒夫·格羅博恩（Detlef Gronenborn）的說法，顯示當時存在著基於社會地位和生物特徵的歧視現象，處於低階層的狩獵採集者非常卑微。

歐洲的「新石器化」再次印證了一項事實：在歷史的漫漫長流中，即使在史前時代，人類就是不斷遷徙，為了生存而侵佔。

Lexique：

1.  Le Mésolitique：中石器時代，也可寫作「âge moyenne de la pierre」；就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分別是Paléolithique及Néolithique。

2.   Nomadiser：過遊牧生活，形容詞是nomade，譬如un peuple nomade遊牧民族。

3.   Une glaciation：冰河期，相關詞有冰川un glacier (n.m.)、une glacière (n.f.) 攜帶式冰箱、une glace (n.f.) 冰，冰淇淋，也有動詞glacer (v.t.) 使結冰，覆上⋯⋯。

4.   Le Croissant fertile：新月沃土。croissant (n.m.) 新月形，可頌，形容詞同型，表示逐漸增加、擴大的之意，名詞很常見une croissance (n.f.)。

5.   Séquencer：(v.t.) 基因排序，名詞 une séquence (n.f.) 次序，片段。

6.   Les chasseurs- cueilleurs (collecteurs) paysans (producteurs) ：

7.   Les proportions des isotopes du strontium：une proportion (n.f.) 比例，形容詞很常被使用proportionné勻稱的，成比例的，反義詞是disproportionné。

8.   Un métissage：混血，混種，引申為文化混合。

9.   Un tumulus：墳墓。

10.  Une chambre funéraire：墓室，funéraire葬禮的。

11.  Les dépouilles des personnages de haut rang：une dépouille (n.f.) 皮，殼，引申遺體。

12.  Une rupture sociale：une rupture (n.f.) 停止，中斷，斷裂。

本文節錄：

Lara Spinney, « Et l’Europe devint paysanne », in Pour la Science Hors Série N˚ 116, Août-septembre 2022, pp. 82-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