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到底是什麼？

因為性格的關係，很難在群體中跟大家都打成一片，但只要能交上一兩個合得來的朋友，我就會用盡全力努力地去經營，想永遠維持這段友好的關係。但，有時候就是用力太猛，害怕自己被拋棄、被人討厭，就可能會弄巧成拙，就算心裡感到不舒服，也不敢直接說出來。

國小時，我曾有一段濃烈深厚的六年友情，我和她的友情，就像《櫻桃小丸子》中的小玉和小丸子，不管去哪裡、做什麼，我們倆就像連體嬰一樣，隨時隨地都在一起。那時候的小五、小六導師都會調侃我們的友情，說：「妳們真的從國小一年級到六年級都同一班啊，真難得的緣分，形影不離呢，但感覺妳好像比較黏著她呢。」

我知道老師最後那一句話是對著我說的，的確，那時候在同年級的同學們眼中，我們兩個是從小一就開始在同一班一起到讀到小六的好朋友，畢竟常常形影不離。而我相對的比較是內向安靜的那一位，我當時的那位好朋友相較比較活潑。

不過，我們一路走來的友情都維持得很不錯，雖然偶爾會有我們兩個和其他小女生們的小誤解、不舒服的時刻，但最後解決的方式，都是我的退讓，才讓事情和平的收尾。

直到升高年級（也就是國小五六年級），小朋友們開始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尤其是女孩子們的心思變得敏感多疑起來，私底下開始有ㄧ些小小心機而組成幾個幾個的小圈圈了。那時候沒有在任何圈子的我，時常對她們私下排擠同學感到很困惑。

而我也被輪到被排擠的時刻。那位六年的好友因為我午睡時氣管癢咳嗽不停而罵我吵到某個身體不舒服的同學，於是我就被好友所屬的另一個圈子給排擠冷漠了，當下難過委屈極了，但我不敢說，我怕說了她就不跟我當朋友了，只能裝傻。

那時她對我做了很多讓我不舒服的事情，其他的女同學也曾私底下向我說過她的壞話，但我什麼也沒告訴她。只想著：算了，人家可能真的家中有什麼痛苦的事才會這樣吧，忍一時，海闊天空吧，畢竟六年的情誼呢。

後來升國中，我們被迫分開，沒有在同一班，但還是一起相約騎腳踏車上學。後來兩人的腳踏車隊因家長的關係，又加入一位和我從小一起在村莊長大的好友，她的性格就比較直接大喇喇。

有一次我們兩個等我那位六年的好友一起騎車去上學時，她終於忍不住生氣，對我抱怨說：「妳每次都這樣等她上學的嗎！都要我們等那位大小姐出門，每次都等她等那麼久，下次妳自己去等她，我要一個人騎去上學了。」說完，就生氣地快速騎著腳踏車走掉。

當下留我在另一個朋友家門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不知道等下她出來，我該怎麼解釋才好？一個是我從小到大一起在村裡長大的朋友，一個是小學六年都在同一班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的好友。

後來她出來了，詢問我。我詳細據實以告，她也很生氣地說：「不等就不等啊，我就是家裡有事情，才這樣晚。」說完，她也很生氣地不等我，就自行騎車走了。

就這樣，我一下子被兩位好朋友拋棄，一個人默默地又很難受地騎著腳踏車想要追上她們，但想到她們都在氣頭上，不敢靠近，就這樣一路跟在她們後面騎到學校。

雖然我內心非常生氣她們兩個人，完全不顧我的感受，拋下我。但不想把這段友情弄僵，於是又和緩地跟她們兩個人溝通一下這件事情，於是大家又和好了。

而長期以來累積的委屈情緒，如果沒處理好，終究會爆炸的。那天一樣早起騎腳踏車去村莊的朋友家等著她出門，她依舊看到我來，就馬上牽著腳踏車出來，接著我們倆一起騎到另一個我那位六年情誼的朋友家的過程時，我出車禍了。

沒仔細看左右來車的我，被一台紅色轎車直接撞上，倒在地上。村裡的人馬上打電話給我老媽，而在一旁的朋友嚇到整個人哭了出來。不久，我從醫院出來，老媽向學校請假，讓我在家休養傷口。

當時家裡很安靜，爸媽在上班、弟弟在學校，只有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受傷的腳和手，痛得要命，回想起被撞飛在天空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真的看到所謂的人生跑馬燈，一格一格的畫面瞬間擠在腦海中，時間突然變慢了，不知怎樣原本嚇到魂飛走的我，就突然回神過來躺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然後下午終於接到了六年好友的電話，一開始我以為她是來安慰我、關心我的，便很開心地接起來。沒想到一開口就是質問我：「妳為什麼請假沒來學校，也不跟我說一下，害我等很久欸，今天上學差點遲到。」

我那時哽咽了，說不出話來，心很痛，想著，妳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不關心我？我出車禍了欸，差一點就會沒命了。接著我說了一句「我出車禍了。」就掛斷電話了。

從那之後，我在學校看到她，都刻意避開不理她，雖然中間有好幾次她派另一個朋友拿她寫的信給我看，雖然我全都看完，但我全都不領情。那樣六年的情誼就這樣被我毀了。

很多朋友說我這樣做太絕了，起碼人家有寫信跟妳道歉了；但只有我才知道，車禍只是一個導火線，真正的是我已經累積很多不舒服的情緒來維持這段友情，不斷地退讓，不公平的相處，讓我開始困惑「朋友」真正的定義到底是什麼。

後來關於這樣的事情又在我高中時重複上演，我痛苦到向老師求助，老師跟我說：「如果這段友情，讓妳感到不舒服，讓妳一直退讓委屈，為何要一直將就維持著呢？是不是妳怕離開這位朋友，妳就害怕自己再也沒朋友了嗎？」

老師那時的話一下子像雷一樣擊中我，於是我終於明白自己不應該在忍受這樣不平等的關係中，就算沒有朋友也好，一個人再怎樣不自信也不能卑微到失去原本的自己。

但寫這篇文章後，我突然覺察到，我好像是最近這三、四年才明白要對自己好，因為我的討好型人格總是會在人際關係中時不時突然出現，又讓我一次不自信地卑微起來，害怕沒有朋友沒有人愛我。

唉，人際關係果然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坎。

*寫於二零二四年，七月三日。此篇文章參予馬特市平台上的【七日書】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