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起,熱心網友將日本 AA 帖翻譯為中文分享在百度貼吧。
到了 2018 年,這些 AA 作品開始被上傳到 Dmzj 漫畫網站。
2005 年成立,以網友分享資源的論壇發跡,Dmzj 是當時資源最多、API 公開的網站,方便其他漫畫網爬蟲、轉載,有利於 AA 創作這種小眾作品被更多人看到。安價安科小圈子的創作形式即使明顯異於小說、漫畫,源自日本論壇所以選擇 Dmzj 日漫網進行轉載,發布成功後與一系列日本漫畫作品並列,因為網頁的架構就是這樣決定的。
是故中文圈最早將其慣稱為「AA漫畫」,
依網路論壇而生的創作形式,也依網站分類決定了它的歸屬。
用戶看慣了圖片組成的漫畫,乍看這種文字組成的圖像,既無法當小說閱讀又難以當圖畫辨認,偏偏冠上「漫畫」之名,自然困惑不解乃至惱怒。今日瀏覽各種開放讀者評論、評分的 AA 漫畫作品頁面,依然可見明顯高一截的一星評價,以及少許怒批此物傷眼、不是漫畫的留言。
儘管用戶憤怒的原因一部分是「封面詐欺」,當時上傳的幾件 AA 名作如《不幸的催眠》、《蕾米莉亞似乎在環遊世界》、《射命丸文似乎拯救童話世界》,都被搭配了另外繪製的封面頁,導致讀者被封面吸引點入,才發現 AA 格式內文與包裝不符的「消保爭議」發生。
但特地準備支援繪封面的行為,也側面呈現宣揚這種創作形式的粉絲之鐵。能被搬運出去的 AA 帖自然屬於論壇上有名氣的作品,通常不少觀眾圍觀,而安科安價創作累積的大量留言是新人難以閱讀的原因。搬運者該如何宣揚它的魅力?
除了將日文翻成中文,還要篩選留言,只留下有趣的評論。
因此搬運論壇上的 AA 帖未必比搬運漫畫輕鬆,需要翻譯的格數變少了,相對得把帖子上所有用戶留言看一遍。網友對它的印象仍模糊而古怪,而搬運者也只是用愛發電,認為好作品值得讓更多人看見,卻沒想過它們會飛天。
直到 2019 年底,《迪亞哥布蘭度似乎在挑戰 grand order 的樣子》開始上傳 Dmzj。
用戶 ◆2sRGUbBO9j2n (以橫山光輝《三國志》漫畫中的孔明為 AA 形象,在華語圈常被稱呼為「孔明」、「孔明監督」等),在 2019/4 開始了新作品——前往手遊 Fate/Grand Order 拯救被扭曲的歷史。
秘密設立的研究機關「菲尼斯•迦勒底」(簡稱迦勒底)結合各種技術,觀測人類一百年之後的歷史,確保人類時代能永遠存活下去。 然而某次觀測時,發現人類史突然在 2016 年 7 月滅絕。 研究員認為滅絕與同次觀察發現,7 個突然在時間軸上出現的「特異點」有關。歷史修正旅程展開在即,卻遭炸彈襲擊導致預計派出的菁英全軍覆沒,作為人類最後一名御主,FGO 玩家們將展開這場艱辛且孤獨的救世旅途!
但孔明丟出了雙重大成功。
嚴格來說,在決定 AA 為 JOJO 第七部迪亞哥•布蘭度的新角色才能時大失敗,骰到魔術刻印損毀的天才魔術師;決定在迦勒底地位時雙重大成功,骰到迦勒底副所長身兼菁英隊伍 A 組組長;決定職員支持度時卻 1D100:5%。捏個角色如此峰迴路轉,作者表示再丟骰子的話會速通劇本,變成「盛大的什麼都沒有展開」。
然而,進入角色交流環節就沒事了嗎?並沒有。作為 A 組組長首先骰到與 A 組女性隊員交流,在數值越低越好的距離感丟出 1D100:99,兩人距離如此遙遠的理由大成功,繼續骰到喜歡所以保持距離,鈍感系天才主角碰上誤會系戀愛喜劇展開......說好的拯救世界呢?
故事主軸還在,多虧副所長兼臨時所長迪亞哥的努力,現在迦勒底可以同時派出三位御主執行任務了,隻身救世的苦難程度降低、喜劇程度大幅提高。
這導致迪亞哥的破天荒思考模式蔓延到世界各處。當 FGO 玩家操控的主角小心翼翼四處潛伏、蒐集合作人手時,迪亞哥往往不知怎麼搞出了第三勢力,例如為了阻止歷代羅馬皇帝聯合討伐尼祿統治的史實羅馬帝國,跟著英靈伊斯坎達爾大帝建立 Neo 馬其頓帝國打過去,自己造一顆特異點與當前特異點對撞,就能讓世界回歸正確歷史了!
2019 年 12 月,《迪亞哥布蘭度似乎在挑戰 grand order 的樣子》推薦文陸續在 PTT、Komica、NGA 等論壇出現,孔明監督第一部被搬上 Dmzj 的作品,瞬間讓他成為當下華語論壇最為知名的 AA 安科創作者。
或許可以從幾個角度推測作品爆紅的原因:
小說有所謂的「黃金三章」,在開頭給讀者一個深刻印象,讀者繼續讀下去的動力會提升。這篇創作從人物設定便顯得極端,引發網友期待新角色將如何與原本人物互動、如何以 RTA 手段修正歷史錯誤。有趣的是,隨著故事發展反而將看似誇張的人物背景解釋得合情合理,5% 支持率,代表還有 95% 的「看不懂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啊!
原作主角在特異點出任務,任務完成後歷史回歸正常的設定,將變動影響範圍限縮在各個特異點內,對安價安科創作友善。無論如何放飛自我——哪怕把國會議事堂燒光了——最後一切都會恢復原狀,不必擔心這把火把大英帝國燒成蒸汽龐克時代,亦或是倖存的狄更斯性情大變,在連載幾百回後掀起無產階級起義,導致迦勒底得善後更動歷史造成的蝴蝶效應。
手機遊戲 FGO 在本作開始連載時,已營運近五年,熟悉的世界觀不需要另外做太多解釋,也能吸引 AA 圈以外的廣泛讀者來看。尤其 FGO 前四章劇本評價較差,當新角色跑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路線,與原作相較便能映襯出這部同人創作編劇之精巧。特別是安科安價作品往往先投骰決定結果、再由作者梳理原因,觀眾們看待故事合理性本來就比較寬鬆,只要骰子大神屬意,劇情髮夾彎只會被視為戲劇性效果,不會因此憤慨批判作者扭曲劇情。
同人創作某方面來說,也是創作者抒發對現存作品看法的管道,即使大眾評價低的作品也有同人創作不少的可能,讀者們相信自己可以沿用原作設定,寫出更好的發展!
而《迪亞哥布蘭度似乎在挑戰 grand order 的樣子》作為二次創作作品,竟然又衍伸了進一步的二次創作。
2020 年 1 月底,UP 主 增產報國Mk2 在BiliBili 網站上傳了第一部《迪亞哥布蘭度似乎在挑戰 grand order 的樣子》影片版。
即便只是簡單的投影片頁面加上擲骰時出現的骰子滾動聲,影片作者依然透過關鍵時刻搭配應景的配樂與角色插畫彩圖,創造出蕩氣迴腸的戲劇性——完美證明了我在〈從 2ch 到暢銷榜:淺談「AA漫畫」的特殊性與華麗變身〉一文中說過的,AA 漫畫少即是多,看似簡陋的呈現,代表作者只要在重要時刻稍加摹寫,就能讓讀者印象深刻。
但增產報國 Mk2 可不只有添加配樂,隨著故事進行到特異點的探索,主角群與古往今來眾多英雄豪傑互動、相鬥,創作者透過相關文獻記述的知識,對原作投骰子結果進行了擴寫——如果馬其頓騎兵與羅馬方陣軍兩軍交戰,哪一方有機會取得勝利?
原作一顆骰子決定的事情,在影片版中分別介紹了雙方軍隊、主將的狀態,解釋為何這場會戰將收束到安科帖中紀錄的結果。當然,配樂也是慷慨激昂,讓人彷彿親眼見證漫漫黃沙掩蓋不了的野望。
我想這便是張飛打岳飛類型作品歷久不衰的緣故,人們總是喜歡戰強度 創新便是基於現有資料產生嶄新假想,人類藉由見證過往所以能探索未來。儘管影片版迪亞哥 FGO 只做到第四特異點倫敦的開頭,作品影響力必定遠遠長過單一作者的創作能量,因為作品只要持續存在、受人閱覽,勢必激發一代一代新讀者們的想像。
還記得 2024 年發售的武俠作品活俠傳,工作室原始鳥熊受訪表示,對他們創作這套遊戲影響最深的,正是臨時所長迪亞哥的歷史大冒險。或許有些事情必須放長遠來看才能察覺其關聯性,因此比起把資訊脈絡切碎寫成標題列點式 SEO 短文章日更,我更喜歡寫長一點、前後段落銜接足一點、文章可以發慢一點,反正我現在也還沒資格賺方格子廣告分潤。
而迪亞哥也用時間證明了他的歷史地位,即便作為被嫌棄的 AA 漫畫、即便放在會被用戶評低分的漫畫網站......
五星評價遠高於一星評價,真金不怕火煉,作品價值本就不該被它的形式所拘束。
然而只看長遠不看眼前,未免顯得不近人情。網路時代流通最快的便是資訊,迪亞哥 FGO 讓安科踏出小眾圈子後......又是哪部作品使安科創作在華語論壇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