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0.21

快死掉了。

A小姐光是今天就想了一百三十五次。

以她的話來說，這是老流程：先想想死掉，再想想活著。死去，然後活來。

「叮叮叮～」才想到一半，活真的來了。

她立刻掛上最得體的笑容，親切地開口招呼：「歡迎光臨！」

A小姐開著一間小小的咖啡廳，這是沒有學歷且時不時得請假的她，所能做到最好的工作了——儘管當初買下這間店並花裝潢費的不是她。

「一杯espresso ，這裡喝，能快一點嗎？我快遲到了。」

西裝筆挺的男客人一邊看著手上的表一邊說道。

「好的，這樣80元，現金還是Line Pay？」

這間咖啡廳處在一個不是很繁華的角落，唯一的優勢是那一整片的落地窗，在傍晚太陽輕輕灑落的時候，店裡的貓咪咪總是會在那裡打盹。

也正是因為這樣，A小姐很久沒有遇到著急的客人了，會想踏進這裡的人，不是被咪咪吸引，就是衝著這裡沒有限時卻二十四小時營業而來。因此，男客人的著急有些感染了A小姐，她先是忘記將機器放水預熱、又將按鈕按成拿鐵比例的濃縮液、重做一杯時，甚至手抖到差點將咖啡打翻。

客人在櫃檯接過顫抖著的咖啡一口飲下，隨即離開。動作快得讓A小姐以為自己置身在歐洲。

呼～今天的第一百三十六次，想死。

A小姐解決完著急的客人，一面想著為什麼會有看起來像商業人士的顧客來到這偏僻的巷子買咖啡，一面想著反正自己要死了，別人想做什麼都不關她的事。

說到不關她的事。A小姐任思緒繼續飄散著，似乎很久沒有去醫院回診了，不知道得到她的死訊後主治醫生會有什麼反應？

但那還是不關她的事。

A小姐除了剛剛有些慌張，現在一切都平靜得不像個要去死的人，她想，晚一點Lisa會來接她的班、咪咪會回到二樓睡覺，而自己只要騎車五十公里就可以到那條除了專業釣魚人士沒人會去造訪的河，而唯一的變數，就是她不知道張先生今天會不會來。

張先生是當初替她買下這間咖啡廳的恩人，說是恩人，其實他們也沒多熟，只是一個剛好有錢且同病相憐，一個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大堆精神問題。兩人在某次線下團體諮商的時候認識了，然後在衝動之下了開了這間咖啡廳。

A小姐想，不能讓任何人打亂自己的計畫，張先生愛來不來，總之時間一到她就要下班，然後登出這個世界。

想著想著，張先生真的來了。

A小姐看著張先生熟練地走進吧檯沖了一杯咖啡，然後等他坐下才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今天要死了。不要問為什麼，就是今天。」

張先生微微蹙眉：「今天？我可不要幫妳養咪咪。」

A小姐把視線轉移到地板上，說：「Lisa喜歡咪咪。」

張先生還是皺著眉看她：「不要讓別人把妳當成瘋子。」

A小姐不懂去死和瘋子之間的聯繫是什麼，所以還是只說：「我今天要死。」

想了一下，她又補了一句：「我覺得我沒瘋。」

他們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或許也不是同頻的人，所以他們的話題停在了突兀的這句話中。

就在這時，Lisa來接班了。

A小姐儘管抖著手蒼白著臉，也努力用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看也不看張先生一眼、說也不向Lisa說一句話，直直往機車上衝。

這時她得承認了，她的確有點瘋狂。

但她動作很快，而張先生動作更快，立刻衝出店門抱住她，向Lisa喊：「叫救護車！」

救護車來了，A小姐今天死了第一百三十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