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四月,林以樂回憶當時穿著Oasis(綠洲合唱團)的衣服,參加了《Dig Out Your Soul》專輯全球巡演中迄今唯一一場在台灣的演出。她興奮分享,當時演出結束後,在成千上萬樂迷見證下被團員注意到,並送給了她一支麥克風。那份雀躍感直到十五年後再提起時,仍不免令她喜上眉梢。當時的斑斑(林以樂)應該未曾想過不到半年時間,這組傳奇樂團竟足足失和解散了十五年光陰。
「我覺得玩樂團這件事跟很多事情不一樣,當想要保持那時讓你很心動,並做出改變一生的決定時,大家可能會很想努力握住它,變得很在意能不能繼續走下去。」林以樂回顧雀斑樂團,當時也面臨著休團的決定。
直到今年(2024) Oasis原團員兩人宣布破冰重組樂團,加之另一組知名搖滾樂團Linkin Park(聯合公園)時隔七年也宣布回歸樂壇,世界迎來一次難得的共同回憶洗禮。而在這份歡欣鼓舞的浪潮下,台灣也掀起了一波「希望哪些台灣樂團重新復出?」的討論話題。2003年成立的「雀斑」成為了其中一組被點名的樂團。
林以樂繼續回應當年雀斑休團的決定,說:「但我覺得有時候適度暫離一下,也是預告下次總會有機會再一次相聚。」雀斑樂團裡的斑斑,多年後終於在今年九月以個人身分「林以樂」發行了首張專輯《素顏的樣子》。看似和過去一樣,用新身份推出突破以往風格的作品,但資深樂迷聽了或許會涕泗橫流,原來林以樂早用這張專輯告訴樂迷,過往待過的樂團都將暫時回歸,將透過音樂記錄這二十年荏苒的變化與初衷。
細細翻閱林以樂過去的音樂生涯會發現,從2008年到2010年間參與瞪鞋/噪音樂團BOYZ & GIRL,2010年以個人身分開啟Skip Skip Ben Ben音樂計畫並發行了首專 《No-Fi , No Fiction》, 2010~2012年期間更擔任中國車庫噪音樂隊Carsick Cars的短期鼓手,每個階段都留下了她的身影。要娓娓道來這些年的故事恐怕需要費些心神,所以筆者首先拋出第一個問題:「妳如何看待自己在不同樂團和個人計畫中的角色?」
「我覺得自己可能比較像變色龍,就是我跟什麼樣的一群人在一起,那陣子一起對什麼樣的音樂比較有共鳴,那我們做出來的作品就會有不同的樣貌。」
時間倒轉到2000年左右,當時台灣音樂場域是龐克、Nu Metal、搖滾樂最盛行的時候,各大熱音社唱著聯合公園(Linkin Park)、艾薇兒(Avril)的歌,整個環境似乎渴望將蓄積許久的壓抑情緒釋放,於是人們透過音樂宣洩憤怒、解放壓力。然而對林以樂他們這一群單純的高中生來說,反倒只想把歡快、聽來輕鬆的音樂做出來。「當時對環境中充斥的音樂比較沒有共鳴,雀斑樂團時期的我們只是單純想要寫一些吃吃喝喝、異想天開的事情,所以那時候我們的音樂出來,其實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不過,從雀斑組團取名來源自他們都很喜歡的日本樂團JUDY AND MARY就能知道,日本流行音樂在他們的音樂生命當中佔有不小的成分。「其實從國小就很喜歡聽動漫音樂。不過當時網路不發達,要學自己喜歡的日文歌就要在節目播出時抄下字,買日本辭典慢慢學。」對林以樂來說,能到日本唱歌、演出是一件相當夢幻的事,直到2017年發行了雀斑樂團第二張專輯《不標準情人》後到疫情前這幾年,也終於如願她這些年來的願望,甚至與日本音樂人青葉市子一起巡迴。
這些年來昭顯了林以樂不羈的心,踏足世界各地、接觸不同音樂組合,向外飽嘗著因好奇而主動去探尋的創作可能。但回到個人,該說什麼?有沒有辦法做到?縱使二十多年的音樂經驗仍讓她不知所措,對於要如何把屬於自己的「True color」(本色)多元發揮在音樂色彩上,她沒辦法獨自完成。
「這張專輯裡面給我最大、最大的收穫,是你一定要選擇相信幫助你的人。」
我驚訝地問:「你們之前雀斑沒有討論過嗎?」
她笑語,當時三位耿直男對於企劃或作品設計上不會有太多干預,他們認真玩音樂,其他都偏向讓她做決定。而第一次讓她大開眼界的,還是要到2021年與韓立康合作,後來獲金音獎最佳另類流行歌曲的〈沙漠玫瑰與駱駝〉這首歌,那次合作讓她見識到主流音樂的製作模式和視野,那是過去身處獨立音樂圈的她,未曾想像過的。「對於過往獨自作為一個Sound writer跟唱歌人來說,自己的bug在於如果想像力就只有到這個地方,那根本沒有辦法去想像更大的一幅圖畫,然後去執行。」
首專《素顏的樣子》其實籌劃許久,早在2019年開始以個人身分發行EP《0.5mm》後就已經開始醞釀,仔細查找會發現,專輯中部分歌曲的雛型也已經能在2020年《女巫店現場ILIVE & PODCAST哭著 笑著 愛著 躺著》演出中聽到live版本。當中最早從雀斑樂團第一張專輯《我不懂搖滾樂》便一路合作到現在的製作人林依霖,也在現場擔任演奏樂手,自然而然到了《素顏的樣子》也擔負著從旁協助的重任。
「依琳對我來說就像一位教練,她會在專業和經驗方面,不管在技巧、知識或心態上,都會一直鼓勵我可以更好。這些年覺得如果沒有她一直拉著我,不可能有這些延展性可以去玩其他計畫。」
說到兩人認識,也是段奇妙緣分。源於一位共同好友——美國攝影師 Jason Sedor。Jason 來到台灣後,開始拍攝獨立樂團的現場演出影片,並上傳到 YouTube 平台。他對雀斑樂團的音樂十分欣賞,還為林以樂拍攝了四集紀錄片,記錄了她的早期音樂故事。
Episode -1- BenBen斑斑 Part 1/4 for TAIWANBOOTLEG.TV
緣分來得快,當時雀斑正準備要做第一張專輯,Jason便捎來林依霖的自薦,邀請他們到她那裡錄音。早期做音樂預算拮据,朋友互湊、資源交換仍會捉襟見肘。所幸2007年他們獲得第一屆由行政院新聞局主辦的「補助樂團錄製有聲出版品」計畫,拿到了16萬補助,對初來乍到這世上的樂團,無非解了不少難題,而林依霖和林以樂也透過這次合作,一路成為她近二十年後第一張專輯的重要舵手。
除了林依霖以外,專輯其他錄製重要成員如: 凌元耕、李達文、黃煜傑等,都在過去林以樂的許多live演出中能見到,而在《素顏的樣子》當中擔任「掌舵手」角色的五月天 瑪莎,則在這些歌都仍是雛型時,便開始發揮專業,調度所有樂手再次就演出位置,準備為這些聲音跨入到專輯中做安排,讓作品聽起來更容易走入時間長河,成為一張耐聽的作品。
為了更容易理解,林以樂在專訪中分享了首專中改變最大的地方—— Vocal。
「過去所有作品裡沒有一張專輯是像《素顏的樣子》能做出這麼大的改變,尤其在錄製Vocal時,無論語氣、態度還是心境都有很大的調整。」
林以樂接著提到,和過去作品相比,首專可以明顯感受人聲相對圓潤而不那麼尖,尤其她的歌聲音域高,這次瑪莎擔任音樂監製,指導她將聲音表情做得更圓滑、唱起來也相對更舒服一些。
「以前錄自己和其他樂團專輯可能一首歌大概四個小時內,就可以把主要的vocal跟其他和聲都做完。但這張專輯基本上每首歌都要錄7、8個小時。這些調整並不是為了追求技巧花俏,而是為了讓音樂聽起來更舒服、耐聽,給人一種安心感。這就非常需要像瑪莎這麼有音樂底蘊的人,才可以去辨認。」身為華語流行音樂認知的頂流,瑪莎在製作、呈現,走往何處風格或聲響上已有他的美學和態度。他並不依賴技術手段,而是著重於挖掘林以樂本身的聲音特質,透過細膩的聲音調配,讓作品呈現出自然而飽滿的聽覺效果。
「如果沒有這兩位製作人的輔助,只單靠我自己是不可能達成的。做這張專輯也意識到,就算是個人專輯,一個人也不可能做到,背後還是需要一群人來幫忙。」
瑪莎和林依霖兩位製作人一人指引方向,一人輔佐執行,和林以樂三人共同合作作品還要追朔到2022年在高雄金馬賓館當代美術館舉辦的「小花計畫」,透過空間、光影來結合視覺與聽覺下,當時誕生的〈地板內早餐〉後來被收錄到《素顏的樣子》專輯中。
瑪莎在該計畫中擔任音樂總監,協助林以樂與藝術家羅智信溝通,討論出以「過於喧囂的孤獨」為概念,創作了歌曲〈地板內早餐〉,以音樂呈現「既享有單獨空間,但又可以聽到外面世界在做什麼」的特殊心境,接著便讓林以樂全盤發揮。
「為了做這首歌,那時還特別研究不同年代的舞曲在做什麼,所以想到以前人都用圓舞曲當作party的背景,而現在還會聽的大概就是〈藍色多瑙河〉了。」中段採樣改編自經典名曲,配上環境物品與器樂交互所發出的聲響、小孩嬉鬧聲,而林依霖輔助執行外,也在MV中看見她與凌元耕共同協助弦樂拉奏,這是林以樂做過最辛苦卻也收穫豐碩的音樂作品,自然放到了首專一隅做為紀念。
首張專輯製作期長,名稱定案時間其實也相當急迫,但卻排解了林以樂二十多年音樂生涯以來最令她困擾的事情。
「素顏就是接納你本來的樣子,其實就很美。」林以樂說。
《素顏的樣子》收入了11首創作歌曲,開頭以象徵離開的〈回台北〉為始,代表重聚的〈風的朋友〉收尾,依循專輯同名單曲概念想談「心理的素顏」這件事,整張專輯呈現林以樂多元樂風重組的樣貌,也保留她許多創作上原初純淨的樣子,故事充滿生活感,歌詞上則用數首詩化文字點綴其中,加廣、加深這張專輯的厚度...(待續)
.完整專訪文章:https://songstoryworks.com/singer-topic-yile-lin-true-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