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
飢餓是不管的,沒有餓過的人不會懂,不是眼巴巴看著隔壁老奶的肉排骨吞嚥口水的餓,是那種餓到靈魂裡頭,甚至餓到上一輩子的餓,餓到看見什麼都想吞進去。
1950年從緬甸山區開始,到2023年的台灣,一場持續了70多年的儀式。
「嘎啦」,是神來到的前兆,是牙齒磨擦的聲響,你所求的,都會應驗,但神要你付出的代價,你承受得住嗎?
作者姜泰宇,20年前從大學時期創作純愛大眾小說出名,近年以職人創作《洗車人家》入圍台北文學獎後,持續創作不斷,仍然耕耘大眾文學,題材轉向作者熱愛的鬼怪恐怖小說,並在2024年11月以隱喻的戰爭題材《正東三十里》,獲得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
《嘎啦》是首次參與電影劇本創作,並衍生以劇本為基礎的同名三段式小說。
無法再以從前的敷米漿來看現在的姜泰宇,20年了,對人生的純愛已被生活的浮沉際遇取代。
姜泰宇現在渴望表達的故事是,一個更加宏觀的歷史角度、更深刻的人性刻劃、更貼近台灣在地的社會文化,在這一點,我認為雖然手法可能還未成熟,那嘗試卻是誠意十足。
我也感受到作者的執念。所謂的執念啊,恐怖與狂喜距離只一線之隔,如同《嘎啦》這本小說三段中,每一個主角都敗在執念,直到被執念吞噬,付出血腥的代價。餓,是蠶食自我。
「沒有餓過的人不會懂⋯」想像著小說中,暴露著三排牙齒的鮮紅裂嘴,如此喃喃低語。
我非常喜歡由劇本延伸出來的第一部及第二部。
第一部:1950年蔣中正時期的泰緬孤軍,迷路到了緬甸山區,是邪惡儀式的開端。
第二部:1983年的台灣,不學無術的半吊子道士,明知面對著無法收拾的邪靈,但金錢的誘惑更大,那疊幾公分高的紫色千元大鈔,上面蔣中正肖像微笑的樣子多麼好看。
你有發現作者的巧思了嗎?真正的邪惡,你說是那個來自異域山區的鬼神,還是強拉人民參戰的統治者?最終成為眾人膜拜的金錢象徵,歷史的輪,也嘎啦嘎啦的轉動。
書中關於緬甸麻賴村的資料不多,我猜測是蒙族,也就是苗族,在祖先蚩尤敗戰後,往中國南方遷移,許多蒙族的後代南遷至越南、竂國、泰國與緬甸的山區,用傳統原住民的方式生活。
蒙族宗教傾向於泛靈與薩滿,他們認為,人的真魂居住在頭髮和牙齒中,真魂永遠不死,能轉世,意味着生命的永存。
而磨牙在薩滿中被視為個人能量場或精神狀態失衡的跡象,也是負面能量或精神實體試圖入侵或影響個人的表現。
在聖經裡也有對磨牙的描述,被視為罪人在地獄中的懲罰。聖經故事中,受到譴責的人將遭受鞭刑與緊咬牙關(gnashing)的罪刑。
「每當邪靈襲擊他時,他就會被跌倒在地,口吐白沫,切齒磨牙。」_馬可福音9:18
磨牙聲,是不祥之兆、是地獄之聲、是邪靈入侵的跡象。
我想多數讀者跟我一樣,對於作者似乎刻意迴避了許多描述,就這樣直直地把讀者丟進跟書中人物一樣的境地而感到十分困惑。
緬甸麻賴村的傳說是什麼?
那句貫穿整部小說的咒語「阢哞哈啦,啊當嘎殺。」是什麼意思?
誰會變成母神模樣長出三排牙齒?是祭品?還是被母神附身?
跟著念咒語的人死,不念咒語的人也死,怎麼才能活下來?
「請將一切與故事無關的事物都從故事中移除。如果第一幕中有把槍掛在牆上,那麼這把槍在之後必須發射,不然沒必要掛著。」在著名的「契訶夫之槍」的敘事手法中,如此闡述故事中的元素。
而在《嘎啦》的故事元素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槍,數顆擊發不了的子彈,讀完心無處安放。
甚至覺得這是作者的刻意安排,我就像書中的角色一樣,不知前因後果的被故事推著走,只有那磨牙的嘎啦聲不斷縈繞,完全能體會到第一人稱視角的恐怖與無助,如果這是作者違反寫作常理所精心營造的閱讀體驗,那我覺得十分成功。
在輾轉數夜思考這本書時,夢裡我一直想到這句話:「佛為何要憐憫眾生?」我不知道這句話從何而來,但我想在此時此刻出現是有意義的。
在書中,因為心中有了對世界不合理的索求,所以用血肉與靈魂餵養了慾望,那恐怖的形象其實是慾望的化身。
能被神佛憐憫的,是知道人間殘忍,仍決定溫柔處世,節制度日,能憐憫我的,是自己的那顆心。
沒有鬼神,從來都只是自己與自己的戰爭。
這是我看完這部小說之後,得到的啟發。
◍ 作者|#姜泰宇 (#敷米漿 )
◍ 出版|#寶瓶文化
◍ 同名電影|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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