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衡在民國五十幾年時,曾自費編輯、印刷,出版了「兒童雜誌」,印刷編排的新穎精緻,雖然得到大家的讚美,但是只出了三期,背下十多萬元債務,只好結束出刊。
後來他到外商公司廣告公司當創意總監,賺錢還追求夢想所付出的代價。
到了民國六十年,我國在聯合國的席位被中共取代,退出聯合國後,在美國讀書的留學生想為台灣做點事,就募資創辦了「科學月刊」及「兒童月刊」。
兒童月刊他們找到李南衡擔任主編,他不拿酬勞以志工方式為台灣的孩子而努力,這本雜誌內文共一百二十四頁,雙色印刷,而封面封底及中間四頁,共八頁全彩印刷,整體排版在當時的台灣是非常超品質高水準的刊物。
李南衡用他豐富的人脈以及廣告公司優秀的同事,辦公室像嘉年華會般,每月一次用下班後的時間手工製作這本刊物。那是個電腦還沒有發明的年代,所以編輯工具就是剪刀、刀片和漿糊、鉛筆、沾水筆和黑色奇異筆。
大家一起擠在八德路「科學月刊」的編輯辦公室,看稿、動腦、動手,一整個腕上搞定,可說是「快閃編輯之夜」。
我喜歡這樣的情境,荒野的志工也像是這樣,每個活動的籌備與會議,卻像是快樂的「趕集」,所謂「呼群保義」般的出航。
「我老是想像有一大群小孩子在一片麥田裏遊戲的景象。成千成萬的孩子,沒有人在旁邊──我是說沒有大人──除了我以外。而我站在一個非常陡的懸崖邊。我幹什麼呢?我必須抓住每一個向著懸崖跑來的孩子──我是說如果他們跑著跑著而並未注意他們所跑的方向,那麼我就從懸崖邊出來抓住他們,那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我要做個麥田捕手。我知道那很狂,但這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
年輕時看過「麥田捕手」這部世界名著,書中那位大人眼中的問題少年所講的這段話,一直讓我念念不忘,書暢銷是在浪漫的七○年代,那是理想正在燃燒的時代。
有一本書邀請了許多在那個年代中努力的年輕人與中壯年,談談他們各自的七○年代,我在書中看到林懷民老師的一段述敘:「王渝和林孝信發起在台灣為孩子們創辦兒童月刊──因為七○年代初兒童讀物的極端貧乏──我負責發出募款信。在租來的閣樓裏,我用舌頭舐郵票,一張張寄付我的鄉愁。」
當年他們這群遠赴國外求學的年輕人,為了台灣的孩子,省下微薄困窘的吃飯錢,原來我正是當年他們所奉獻的對象。
我原本如同台灣一般的孩子,到那藏書極少的圖書館借書,然後與班上同學搶看班級訂閱的國語日報,投稿若能登出來會令人走路都有風,高興一整個學期,因為那是個閱讀的黃金時期,對孩子來說,除了看故事書,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沒有電腦、線上遊戲、電動玩具,沒有網路,當然更沒有臉書,也沒有什麼適合年輕人參加的演唱會。
雖然閱讀風氣很興盛,但是印刷都很粗糙,「兒童月刊」與「小讀者」是當時先後創刊印刷精美編輯專業的刊物。我常投稿,也常被刊登,當時兒童月刊的總編輯李南衡先生還特地找我到位於八德路的雜誌社,除了想認識我之外,主要也是想親自鼓勵吧?對他們的記憶是仰之彌高的尊敬,記得當時在言談中知道他不久就要到美國讀書,所以如今回想起,恐怕那時候他也應該只是個二十啷噹歲的年輕人吧?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經歷對我的影響,常常會想到,再二十年或三十年後回頭看,今天我們開什麼車子,住那種房子,吃什麼山珍海味或穿得如何,甚至現在的喜怒哀樂、煩惱、痛苦與掙扎,一點也不重要了。但是,未來的世界卻會因為我們現在對一個孩子的生命很重要而變得更好。
家人常常不太理解,我為什麼願意耗費大量車程時間到偏鄉演講,也願意到一些講不太出名字的技職學校或科技大學演講,那些邀請我去的老師會為我遠道而來感謝外,還會滿懷歉意的跟我先打招呼,提醒我那些學生或許素質不是太整齊,上課反應不會太理想,請我多包涵。
我知道,但是我還願意去的原因,是因為我既已領受前人的努力與奉獻,如今我有能力本來就應該傳承下去,鼓勵我們的下一代,這些年輕的學生也正是台灣未來的希望。
老實說,我們退休後,老了,都還會繼續住在台灣,所以我們的下半輩子能不能過得安穩,還是得靠這一群孩子,特別是會留在台灣的孩子們,應該不會是那些憑藉優異能力縱橫世界,終究會移民到國外的所謂傑出的學生。
所以將台灣弱勢的孩子帶上來,從某角度來看,這不是純然的奉獻,而是我們會留在台灣的每個大人的自保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