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書】關機日

　　上周末加上本周連三天，不可思議地休了整整五天假。說是不可思議的原因，是工作性質與人員問題，導致根本不可能讓我這樣排假，尤其小支局的日常，總是明明排了假，常常又臨時因為緊急狀況銷假上班；自己都覺得辛苦，更何況是已有家庭的同事們了。

　　但我媽不以為意。她說，街坊們都說她是幸福的，她也這麼覺得，因為她很開心家人在身邊，即使是安靜地陪伴。但我想，我能做的應該可以多一點，即使是那麼一點點。

　　休假首日，家裡轟隆轟隆地進行工程，洗水塔清水管換濾心，整個白天師傅們忙進忙出，腳步沓雜。但我媽完全不受干擾，因為她的心早就飛到台北去了。她說，腳程不算好，但就想出門看看。與母親台北小旅行，這是早早討論好的行程，就在隔日。

　　母親並非時髦的長輩，手機從智障型換成智慧型的過程，也經過了一番辛苦的學習引導，但我非常感激。因為她見證了時代演進，也願意在她的能力範圍內，盡力做出讓我們與她都能一起成就美好的改變。

　　走過喪夫之痛與小中風後復健的日子，在陪伴與溝通下，習慣窩居的她，開始期待與珍惜每次能與家人出遊的日子。只是，若能給她一個體力能負荷、不用顧慮兒孫，專屬於她的小旅行，無疑是更好的選項。九月去了龍山寺，這次選了中正紀念堂，兩個景點都在捷運站出口，不需舟車勞頓。但這次她是更愉悅的，對她來講，這次更像是旅遊，這裡更像是全新的世界。

　　於是我們不管不顧地丟著家中工程滿地的狼藉，再度往台北奔去。從下火車轉捷運，順著寶藍圍牆散步，到例行地與自由廣場的牌樓拍照的環節，我媽呈現一個容光煥發體力滿檔的狀態。

「可以看花餵魚追小鳥，太棒了！」她說

「其實中正紀念堂的小鳥滿地都是，不用追」我說。

　　然後我們越過光華池，沿著大忠門側，穿過筆直的民主大道逛到堂體。仰望著巍峨的四層樓梯，原想著會我媽會直接拒絕，但我不想放棄。

　　「我覺得妳可以！也許這輩子就來這一次了。」

　　她抬頭看一下：「好！」

　　然後，她就這麼扶著樓梯扶手上去了！這是多麼值得讚嘆的成就！比台灣棒球榮獲世界冠軍都還驚人！

（慶幸沒跟她說旁邊有電梯）

　　晌午，在堂內的華香用餐，聊從前，聊現在，也聊著不一定會來的明天。即使母女觀念仍然不同，但彼此最大的共識是：

「年輕，無怨；年長，無悔」

　　我問她，這輩子最想再去一次的地方是哪裡？

　　她想了想：「陽明山！」

　　身為見過她青春年華時，在花蓮天祥留下的「苗栗林青霞典藏照」的人，本以為她會說出更驚人的答案。結果我錯了，這的確是獨家頭條──陽明山是苗栗林青霞與她前男友的摩托車夜遊地！但造化弄人，本在台北工作的她被叫回家鄉相親，然後光速被許配給了我爸。那位英俊帥氣的前男友(我媽說的)追愛到外婆家，發現一切為時已晚，於是流下了不甘的眼淚。

（這是連天頂的阿爸都渾然不知的秘辛。)

　　親愛的阿母，我答應妳，我會完成它！

（我說的是陽明山，不是前男友。）

　　從台北回來過後兩個休假日，我都在瘋狂清潔整整三層樓的泥濘，加上年前第一階段大掃除，以及排定個人年度各項例行檢查，(很不幸地發現老花加重，這下子真的髮蒼蒼視茫茫了) 。

　　終於，來到休假最終日。

　　我媽看不下去了：「妳不要再忙了，妳都沒有休息。」

　　對，不要再忙了，我告訴自己。工作關機中，生活也需要關機，對我來說，充電學習是找自己、運動放空是找自己，閱讀寫作也是找自己，給自己一點點自己不是自私，而是讓自己未來的旅途中，有更多自信與力量面對生命中各種擋住去路的重巒疊嶂。

　　關機日，即使只是寫日記，記下的卻是我媽充滿微笑的有生之年，與自己為了豐富每段時光做的努力。我想起〈小王子〉裡，狐狸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眼睛看不見的。

　　我想，我看見了。看見生命中我認知的真愛，與它應該真實呈現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