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好的工作:你的工作不代表你,挑戰「夢想工作」的迷思,找回不以工作為中心的生活方式
對於白領專業人士來說,工作已經變得類似於一種宗教認同:除了薪水外,還提供意義、社群和使命感。記者德瑞克.湯普森將這種新現象稱為「工作主義」,工作主義者從工作中尋求意義,就像信徒從他們的信仰中尋求意義一樣。根據湯普森的說法,廿世紀以來,工作已經從一種苦差事演變為一種身分地位,再演變成一種自我實現的手段。
研究顯示,對工作的「強迫性熱情」會造成更高的倦怠率和工作相關的壓力。研究人員亦發現,像日本這樣的國家,以工作為中心的生活方式是導致生育率創新低的一個關鍵因素。而對於美國的年輕人,對職業成功的過高期望可以解釋憂鬱與焦慮比例創新高的原因。在世界各地,每年死於過勞相關症狀的人數比死於瘧疾的人數還多。
「夠好」是一個更寬容的理想,這樣就不會美化工作所能提供的東西,也不會接受工作必須是無止盡的辛勞。「夠好就好」是一個邀請,讓你選擇以「足夠」來定義自己與工作的關係,而不是讓工作來定義你自己。
完全沉浸於工作的生活,會排擠掉我們自己的其他面向。用心理治療師埃絲特.沛瑞爾的話來說,太多人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帶到工作中,把剩下的部分帶回家。當我們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職場生活,等於是剝奪了我們內在其他身分的成長養分,這些身分包含配偶、父母、兄弟姊妹、鄰居、朋友、公民、藝術家、旅行者等。
發展更健康的工作關係,不是辭掉工作或重頭開始這麼簡單,並非每個人都有能力決定自己的上班時間或選擇自己的職業。然而,我們能控制的是自己對工作的期待,我們可以選擇讓生活優先於工作,而不是反過來。從一個簡單的認知開始:你所做的事,不代表你的全部。
心理研究顯示,如果我們像狄維亞一樣投資不同面向的自己,應對挫折時會更有優勢;反之,如果越讓某一部分的自己定義自己的全部,應對變化的能力就越差。舉例來說,派翠西亞.林維爾在一項研究中發現,對自己有更多不同想法的受試者(即她所謂「自我複雜度」越大的人),在經歷壓力事件後,較不易陷入沮喪情緒和出現身體疾病。自我複雜度越低的人遭逢壓力事件時,壓力容易「擴散」到其他生活層面。
如果工作主義是一種宗教,那麼夢想工作就是神祇。然而,期望工作總是夢幻迷人也存在著黑暗的一面。「『你的夢想工作就在前方,所以永遠不要停止奮鬥』這種信念的問題在於,它是讓人身心俱疲的藍圖。」德瑞克.湯普森寫道:「這是一場邪惡的遊戲,創造出誘人又罕見的獎賞,幾乎沒有人能贏,但每個人都覺得有義務永遠玩下去。」
我們的社會看待那些沒有找到使命、不熱愛自己工作的人,彷彿他們犯下某種道德錯誤似的。賈伯斯在史丹佛大學宣揚:「唯有熱愛自己的工作,方能做出偉大的成就。」社群平台Instagram和LinkedIn網站也有這樣的格言:「人生苦短,不做自己熱愛的事情多可惜。」然而,我們應該永遠熱愛自己工作,這種觀念讓我們對工作產生過高的期望。它忽略了各行各業都存在著枯燥乏味的部分,使我們看不到夢想工作可能存在的缺陷,導致工作者願意接受低於他們薪資行情的條件。
工作始終是一種經濟關係。正如芙巴茲的論文指出,將工作視為其他事物,如熱情、神聖的職責,會削弱工人呼籲和實施必要改革的能力。在過去的半個世紀裡,這一點變得尤為重要,因為越來越多工作者將工作視為個人而不是集體的努力。但工作從經濟穩定來源轉變為成就感來源,也是廣泛勞動市場趨勢帶來的結果。
美國的工作文化往往延續了一個「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人一直在工作,所以不工作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不知道不工作時該做什麼,所以就一直在工作。我們看待週末,彷彿它與我們的生活無關,而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是我們經常用來形容休息的說法,像是「拔掉插頭」、「重新充電」也預設了休息只是回到工作崗位的前提。
為了擺脫這種循環,柯雷茨建議兩種作法。
目標明確的嗜好,像報名馬拉松比賽或者一年內讀完一定數量的書,可以為工作之外的事情提供責任感。但為目標努力仍然帶有一種進步的思考框架,基本上還是涉及到工作概念。並不是說這類嗜好不好,但我不禁思考,在所有量化的野心中,我們是否忽略了我們兒時都明白的智慧:玩樂的喜悅。
玩樂是對工作主義的天然解毒劑。玩樂不重視效用,而是強調好奇心和驚奇,玩樂不在乎「更好」,只在乎我們當下的體驗。像休息一樣,玩樂也可以成為恢復活力的來源。我們周圍到處都有玩樂的機會,在藝術領域,有手工藝創作;在音樂領域,有即興演奏。我個人最喜歡跳舞,在婚禮的舞池上,我能感受到孩子在遊戲場上的熱情。玩樂幫助我們記得,我們存在的目的不只是生產。
她到卡茨吉爾山散步,想要淨空腦袋,卻總是不自覺發現自己在思考要投稿的專題報導或新媒體商業模式。這是現今工作者經常碰到的惡性循環,在一個推崇副業和職涯發展的文化中,有種感覺,你如果不進步,就會落後。
無論一家公司的員工或高層是否表示他們就像一個家庭,這種情感永遠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家庭和企業的目標根本不同。當公司說他們像一個家庭時,通常是指他們關心自家員工。然而,家庭關係是無條件的,任意僱用則不然,對生意的忠誠總是優先於對員工的忠誠。公司和家庭的共同之處是,都有一種微妙的權力關係,泰勒到最後才以慘痛的方式學到這個教訓。
需要強調一點,工作上的友誼確實帶來不可否認的好處,但並非全是正面的。羅斯巴德和皮勒默建議在工作中架設維護友誼的護欄,比方說:就何時談論非工作話題達成共識;制定業務決策時徵求外部觀點,避免團體思維。
職場關係(至少是管理層和員工之間的關係)到頭來還是與權力有關,即使在最友善、最進步、最有使命感的工作場所也是如此。然而,真正賦權的職場,是雇傭條件明確、權力結構不會因「家庭」話術而模糊的地方。
全球各地,有不同收入水準的工作者正在進行自己的實驗,以降低工作的優先次序。在日本,被稱為「好過族」的年輕工作者發起了一項拒絕升遷的文化運動,以盡量減少壓力和達到自由時間最大化;在中國,社群媒體上出現一種「躺平」趨勢,工作者以躺平抵制讓他們不斷工作的期望;美國行為藝術家特里西亞.赫賽自稱為「午睡主教」,宣揚休息的理念,透過寫作和集體午睡作為對抗資本主義的行動;Reddit論壇的反工作討論版(r/antiwork)是一個超過兩百萬成員的線上社群,工作者聚集在這裡探討減少以工作為中心的生活方式。
「年輕人感受到一股他們無法解釋的壓力,他們覺得承諾被打破了。」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家項飆告訴《紐約時報》:「人們意識到物質進步不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意義來源。」而且不只有年輕人在思考減少工作的世界可能會是什麼樣子,許多國家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我們說一個人成功時,通常不是指他們快樂或健康,而是指他們賺很多錢,這是美國人不太願意承認的真相。
對我們的祖先來說,地位關係到生存問題。更高的地位意味著更容易獲得糧食、伴侶和安全。今天的情況也是如此,地位較高的人在約會市場上更幸運、獲得貸款的機會更大、也能獲得更好的醫療資源。正如羅瑞塔.葛蕾吉亞諾.布魯寧博士在她的書《地位遊戲:我們為什麼參加和如何停止》(Status Games: Why We Play and How to Stop)中所寫:「在自然狀態下,社會比較攸關生死後果,因此天擇形成了一個大腦,以生死攸關的大腦化學反應來應對社會比較。」當我們獲得更高的地位時,大腦會釋放血清素作為獎勵,但血清素只是短時間釋放,而且會迅速代謝掉,當最初的快感逐漸消退後,我們追求的渴望也會越來越強烈。
地位可以激勵我們追求卓越,但也可能讓我們對它產生依賴。不斷爭奪地位的工作,會讓我們感到焦慮、緊張和沒有成就感,這種過程在位階明確的工作場所特別明顯。在職場上,薪資決定了我們的價值,職稱讓我們確定彼此的相對位置,升遷的承諾促使我們不斷往前邁進。然而,當我們沒有先確定自己的價值就進入這場遊戲時,問題就會出現,如果我們的自我價值感只和外在獎勵綁在一起,我們可能一輩子都在追逐紅蘿蔔,卻始終感到不滿足。
當我們把他人的價值觀當成自己價值觀時,就會破壞了自己的自主權。我們不去決定自己對成功的定義,而去架上買現成的定義。
阮氏認為克服價值俘虜的解決辦法,就是所謂的「價值自決」。價值自決也就是弄清楚你自己關心的是什麼。確定自己的價值觀,可以讓你根據自己獨特的個性和生活環境來定義成功。玩完一款電玩遊戲之後,玩家通常會停下來,問自己這款遊戲值不值得、是不是消磨時間的好選擇。但在職業生涯中,這種內建的停頓機制很少。
完全根據個人願望而不考慮市場價值來選擇職業,可能導致人們為無法帶來實際就業前景的學校背負巨額債務。這種情況可能造成藝術家無法專心創作,因為一直為了如何支付房租而焦慮。但相反的是,完全聽從市場需求而違背內心渴望來選擇職業,這種情況又會讓人在本來不想爬上去的職場階梯攀爬一輩子。即使你對自己的工作充滿熱情,追求職業生涯的升遷之路,也可能玷汙最初吸引你從事特定工作的內在獎勵。
我們大多已經接受了周遭奮鬥文化的價值觀,是過度工作的主要問題之一。
此外,過度工作是一個制度性問題,它是經濟、政治和文化因素的結果,因此個人干預有其限制。大多時候,為自己創造非工作時間和保護空間的責任落到了工作者身上。常見的「設立界限」或「練習自我照顧」之類防止倦怠的建議,如果缺乏制度性支持的話,很容易失敗。如果你的公司人手不足、或者時值季末、或者你的薪資與工時有關,設定個人界限就好比拿雞尾酒的裝飾小傘來遮陽。
機構必須改變運作方式,工作者也必須摒棄具有生產力的自己才有價值的想法,就像我這樣。
一、分清生存與就業
我認為有種類似的生物力量推動我過度工作。儘管我有份有薪工作,身邊也有後援,但我仍然害怕,無論這有多不合理,但我害怕會失去生計或是我的工作衝勁。我的邏輯是這樣,除非我超越預期成果,除非我持續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我會在某種程度上落後,我已經把資本主義的價值觀當作我自己的價值觀:成長就是進步,停滯就是死亡。
要分清楚我們的人類需求和就業狀態,就是要聲明我們每個人都有價值,無論是否有一份全職工作。這種方式奠定了一個基礎,讓我們思考什麼是好的工作、什麼是過好的生活。讓我們可以不必在大門敞開的時候休息。
二、秀出來,不要說
三、定義你心目中的「夠好」
透過工作,我找到了意義、目標和一輩子的朋友。但工作給我最重要的、也是我最需要的,就是足夠的金錢過生活。說到底,工作就是一份經濟契約,是勞務與金錢的交換。我們越明白這點越好。
把工作視為一種交易可能聽起來很粗俗,我們被告知工作應該是一種使命、職業及熱情,而不僅是一份薪水。但公司已經將工作視為交易,他們聘請能創造價值的員工,解雇不能創造價值的員工。忽視這一點將會造就剝削的環境。
夠好,或者本書所指的「夠好」是很主觀的判斷。你可以選擇對你而言什麼是夠好。也許是某家特定公司的工作,或者一份有穩定薪資的工作;也許是有特定職稱的工作,或者是一份上下班時間固定的工作。無論你認為什麼樣的工作是夠好,當你擁有符合期望的工作時,要認出它來。因為屆時你就可以聽從摩里森父親的建議:快回家吧。
在採訪了數百人且投入了很多時間與本書主要人物相處之後,我發現那些與工作關係比較健康的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在工作之外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識。
然而,要從工作中抽離出我們的自我價值感,我們必須先培養一個老闆、職稱或市場都無力改變的自我。用摩里森的話:「你做的工作不會定義你,你就是你自己。」一份夠好的工作就是讓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如果你能從這本書中帶走一項重點,我希望是這個:降低工作重要性的另一面,是優先考慮生活。
無論個人或社會,我們往往缺乏的是一種想像能力,讓生活不那麼以工作為中心。所以,親愛的讀者,我的問題是:你可以做出一個小小的改變,來提升你非工作的自我嗎?也許你可以安排與你最好的朋友每週出去散步;也許你可以去參與社區團體,裡面沒有人知道你從事什麼工作;也許你可以培養一個新的興趣,且不必期望能夠精通。你可以做些什麼來提醒自己,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只是為了創造經濟價值?
「夠好」在焦點解決短期治療也提出相同的概念:
SFBT也同樣提出相同的概念,希望當事人來諮商後能帶著「good enough」而不是「perfect」(完美)的目標向前邁進。—《無須完美,剛好就好》
本書重點在於降低工作重要性,優先考慮生活:
如果你能從這本書中帶走一項重點,我希望是這個:降低工作重要性的另一面,是優先考慮生活。
關於工作熱情已在《失控的熱情》、《深度職場力》等書中深入探討過,而本書認為「說到底,工作就是一份經濟契約,是勞務與金錢的交換。我們越明白這點越好。」:
工作始終是一種經濟關係。正如芙巴茲的論文指出,將工作視為其他事物,如熱情、神聖的職責,會削弱工人呼籲和實施必要改革的能力。在過去的半個世紀裡,這一點變得尤為重要,因為越來越多工作者將工作視為個人而不是集體的努力。
現在人的價值很容易跟工作綁在一起,從原本為了生活而工作,變成為了工作而生活,甚至成了為了生存而工作,與其說本末倒置,不如說是故意設計而成的:
人一直在工作,所以不工作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不知道不工作時該做什麼,所以就一直在工作。我們看待週末,彷彿它與我們的生活無關,而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是我們經常用來形容休息的說法,像是「拔掉插頭」、「重新充電」也預設了休息只是回到工作崗位的前提。
在《人生4千個禮拜》也寫到:
諷刺的是,鼓吹增加休息時間的工會領袖與勞動改革者,最終讓勞工一天只工作八小時並週休兩天,但他們等於也推波助瀾,確立了把休閒當工具的態度。提供勞工休閒時間之所以具備正當性,不單是為了享受樂趣,而是為了其他目的。他們主張勞工可以利用額外的自由時間來提升自我,接受教育,參與文化活動。換句話說,不只是拿來放鬆而已。—《人生4千個禮拜》
而此書亦提到:
目標明確的嗜好,像報名馬拉松比賽或者一年內讀完一定數量的書,可以為工作之外的事情提供責任感。但為目標努力仍然帶有一種進步的思考框架,基本上還是涉及到工作概念。並不是說這類嗜好不好,但我不禁思考,在所有量化的野心中,我們是否忽略了我們兒時都明白的智慧:玩樂的喜悅。
玩樂是對工作主義的天然解毒劑。玩樂不重視效用,而是強調好奇心和驚奇,玩樂不在乎「更好」,只在乎我們當下的體驗。玩樂幫助我們記得,我們存在的目的不只是生產。
就算放鬆、休息、玩樂也陷入「生產力思維」是令人沮喪的,書中寫道「在一個推崇副業和職涯發展的文化中,有種感覺,你如果不進步,就會落後」,我也常常陷入此思維:我的假期有好好利用嗎?我的閒暇有浪費嗎?放鬆時有好好享受嗎?玩樂的項目CP值高嗎?
尤有甚者,除了生活、休閒外,連人際關係也要講求KPI,上班時是生產者,下班後是消費者,這種運作模式令人噁心,所幸越來越多人發現其問題:
「年輕人感受到一股他們無法解釋的壓力,他們覺得承諾被打破了。」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家項飆告訴《紐約時報》:「人們意識到物質進步不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意義來源。」而且不只有年輕人在思考減少工作的世界可能會是什麼樣子,許多國家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我們把他人的價值觀當成自己價值觀時,就會破壞了自己的自主權。我們不去決定自己對成功的定義,而去架上買現成的定義。」雖然價值自決、自我決定論的解方是自己定義自己的價值,不過在他人眼中有時會是「自我感覺良好」,這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問題在於自己是否相信自己感覺良好,而不是自欺欺人,簡單的判斷是:如果今日外在條件提升、一夕暴富,你會維持目前的想法、生活與價值觀嗎?
最後,作者提出的解方是「提升你非工作的自我」類似安全網、斜槓的概念,當然在台灣往往美其名「斜槓」實則為「兼差」,常常聽到「某某變現」依舊是陷入「生產力思維」,依舊「有種感覺,你如果不進步,就會落後」,這種現象令人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