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並非諮商心理師,自然無法幫上忙,即使也曾嚴重內耗過,但我走過的路對其他人來說,未必是康莊大道,也不想自以為師,反而錯失了能真正協助的契機。我只能在有餘力的時候,傾聽,消化,提供出一些她能思考的方向,我深信,真正能幫助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內耗」這個歷程,如同一個泥淖,一陷入就難以自拔。對於不理解的人,總被認為對方是「自尋煩惱」。但我明白,那只是那只是一種「對於生命中自我理解的困惑」。單身的她也曾認為:「如果我是有家庭的人,有一些更重要的人生功課或任務,或許就不會這麼執著於自己認為的苦。」
這句話乍聽之下是對的,這就好比當人處在朝不保夕的當下,不可能思考所謂「生命意義」這種虛無飄渺的問題,最在乎的只是如何不挨餓受凍、不顛沛流離罷了。但也不能解釋當一個容易內耗的人有更重要的任務時,內耗的症狀必然會根治。只能說,內耗是一種思維模式與想法層次,與環境無關,與人本身靈魂的原廠設定有關,於是我總會有各種遇見,有些朋友生活富足卻憂思纏身,另外一群人生活窘迫,卻從不內耗,他們總說,如同關羽,過五關斬六將,衝過去就是了。
這些年的各種遇見,也讓我有更豐富的體悟。
神秘的宇宙孕育著人,人生來總是有苦有樂,只是樂的記憶往往瞬間即逝,而苦的記憶卻總是滲入骨血,磨滅不去。因此我明白,我是人,人生來便是要來體驗苦,有些人苦於外界物質,有的人苦於內在意識,沒有優劣之分,只是人生功課不同、歷程不同,僅此而已。
因此,我必須「非常重視自己」,也必須「完全不重視自己」。
我是「我」,我是「我認同的我」,而非「外界認定的我」。外界對我評價的高度,不代表我在這個世界真正的高度。如果我為了達成「外界認定的我的期待」而失去「真正的我」,「我」是會真正墜落的,這時,兩種我之間的高度落差,就會造成很糾結難解的內耗。所以我每天都告訴自己,此生,我為了讓自己更好,做了什麼努力,這些努力不一定能結晶成別人看得見的成果;就算能,對他人來說,這些成果在他們的人生也不見得重要。
但對我非常重要,因為我在乎的是自我的快樂、滿足,肯定,這不是安慰,畢竟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最清楚。
但我也不能把「我」看得太重要。人生百年而已,身故化塵落土,無聲無息;再大的功勳,汗青留名,亦僅有寥寥數行。更何況我於浮世,是滄海一粟,有成千上萬比自己更有價值的人事物,浪潮般地推陳出新、創造偉岸的歷史,於是明白,我在大多數人的生命歷程裡,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同樣地,許多人在我的生命裡,其實也是不重要的)。
沒有一條歧路是沒有意義的。這不是安心靈雞湯,有人一輩子都在拐彎,都在迷航,也一輩子都在跌跌撞撞,工作不順,父母苦病,兒女多舛,經濟拮据,壯志未酬......各種悲痛、沮喪、質疑充斥生活,卻還是在生命的暴雨中接受、面對、擁抱那個「不夠好的我」,努力把路走完。
這就是看似平凡卻最崇高的「生命價值」。
《心經》說「無無明」,就是要我們不要執著於人生皮相,所有毀譽如夢幻泡影。將所有的在意放下,好好照顧自己,但也不要過於執著於自我,也許有一天,內耗會變成雲煙,當我們想起時,可以笑著拂手揮去,如同刪除一段不快樂或不重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