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隔壁的房間】過程,我一直想到吉姆賈木許在1995年拍攝的【Dead Man】中文片名「你看見死亡的顏色嗎?」,印象中的賈木許的黑白攝影,映襯著眼前阿莫多瓦的表現主義顏色更加鮮豔,甚至電影的主題「死亡」也有著男女性別迥異的解讀空間。
改編自西格麗德努涅斯(Sigrid Nunez)的小說【告訴我,你受了什麼苦?】,其實【隔壁的房間】很多內容是連結到同作者的另一部作品【摯友】。把兩本書的名字連起來,就是「摯友,告訴我,你受了什麼苦?」依循這這樣的題綱,阿莫多瓦個人化強烈風格,在蒂坦史雲頓和茱莉安摩爾的神仙組合下,從外而內,從視覺到內在,從物質到生命課題,從個人生死擴大到人權、情感的論述。到後來,你會忘了電影描述的現實,轉化思考電影提出的大哉問。
【隔壁的房間】故事是蒂坦史雲頓飾演的瑪莎,曾經和茱莉安摩爾飾演的英格麗,多年前在一家雜誌社共事後,成為好友,日後,一位成為戰地記者,一位走向作家道路。如今相聚,是因為瑪莎已是癌症末期,想要了結生命,英格麗想為好友做點事情,於是陪伴在她身邊,包括協助進行死亡的計畫,過程中,她們無話不談,談論文學、電影、形而上的主題,人生的光榮、成就、失敗、悔恨、秘密、遺憾、傷痛…等存在主義式的辯證,彷彿對來人世間的這趟旅程做一個回望總結。
將一部對話電影包裝在阿莫多瓦的光環下,【隔壁的房間】沒有記憶裡那狂狷阿莫多瓦,卻又很阿莫多瓦,特別是延續他在2019年的作品【痛苦與榮耀】之後,他努力地想要擁抱自己肉體的衰敗不堪,從鬥爭到和解的溫柔力量發散。電影裡,兩位女主角,一個外放,一個內斂,一位求死,一位求生,一個講述,一個傾聽,一個視死如歸的抉擇,一個溫柔地包容著不解疑惑,在主題上的二元對立,漸漸走向交流和解,然後再平實地面對,「死亡」成了她們無法迴避的難題,即使過去的年輕的你,已經看過太多戰場上的生離死別,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就是那麼難以承受,何況是旁觀好友的死亡。
為什麼我說我會想起「你看見死亡的顏色了嗎?」,在上述的主題二元對立,反射到視覺上,阿莫多瓦每一幀精心設計的影格,服裝道具化妝都像是人類面對死亡的顏色,阿莫多瓦也不吝於展現他凝望著的姿態,許多對照/並置的鏡頭,安靜又有力量…「我認為,我值得更好的死法。」在人生的戰場上,瑪莎選擇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隔壁的房間】最終不可避免地還是要處理「安樂死」的議題,這是「逃避」還是「勇敢」的行為?「安樂死」為電影帶來一份魔幻寫實的趣味,很多時候,英格麗彷如觀眾替身,隨時注意著瑪莎言行舉止,看她什麼時候才要採取行動。
關於「死亡」,永遠找不到最佳解答,觀眾身為全能視角,也無法懂得。但看【隔壁的房間】,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一個好友在身邊的溫暖,有個人陪你走過人生最後一段的艱辛、恐慌和焦慮,共同面對無法承受的結局,於是你可以在看電影過程,感受到那份溫暖,這才是看【隔壁的房間】,我佩服阿莫多瓦的地方,它沒有要給你答案,但它給了你面對或是思考「死亡」存在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