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行動力解放開始獨自四處看展,觀察到近兩年台灣的藝術展常以空間再現加上錄像作品的方式呈現。比如前陣子很火的張立人《戰鬥之城》做了一個類似台灣街景的模型,並將其拍攝成影片。這兩年的北美獎作品很多也是用這個型式。空間、錄像、雕塑……藝術的分類已經難以分得很明確。
11月底到國美館看今年的雙年展,一個月後跑到北美館看今年的北美獎。這兩個展各自代表著亞洲、台灣當代熱門的藝術指標。以往的看展經驗,錄像作品的展間只有有椅子和沒椅子兩種情況,椅子通常還是公共長椅,和展場外其他供人暫歇腳步的椅子沒有差別。但在今年的展覽中看到張哲榕 〈父親的有機收藏:天地為棟宇,屋室為㡓衣,諸君何為入我㡓中?〉展場,他將展間佈置的像囤積症老父親家一樣的環境,錄像作品前擺放的椅子是傳統台灣家庭可能會出現的竹椅、木沙發,營造出在家看電視的感覺。展場中的椅子也變成作品內容的一部分。
作家蔣亞妮在《土星時間》談論攝影時,寫到:「《鋼之鍊金術師》告訴過我們,情感等同物件,並不能從無中生出,最多只能從既有中幻化成世間一切有名無名事物。」今年的北美獎作品中看到多個不同主題的場景,幾乎每一個作品都會用一種氛圍或者是物件來喚醒生活中類似的場所記憶。我看到空間的藝術越來越像是布景,而這種「再現」並不是一比一複刻,更像是空間的切片,像樹幹的橫縱切面決定了視點,同時聚焦原本空間中應有的感受。這樣的感受不只是因於藝術家的刻意撿取,更因於美術館特殊的空間性質。英國學者羅德說:「21世紀的博物館做為一個再現事物次序的空間,是一個提供觀眾美學和哲學思考、甚至解放思考的特定空間。」
何彥諺〈睡眠大廈〉是一個試圖討論集體潛意識型塑的過程。藝術家利用宏觀的潮汐與微觀的睡眠波型及美術館的公共空間與家屋的私人領域為對比。展場分三個部分,入口過道是一段香港作家西西的美麗大廈文本,
“梯側的窗動透入夜空的藍光,
外面有隱約的星群,
你平視別的樓層裡點點燈光,
仍有這些那些
於寒冬中未能歇息的人。”
接著走入展間首先見到一個錄像螢幕,播放著幼稚園小孩集體午休的畫面,展場微微昏暗的午後光線,螢幕對面的牆角放著兩顆懶骨頭。選擇躺下的觀眾就像螢幕中幼稚園的小孩,在一個公共空間休憩。最裡面的展間是藝術家拿家具放樣到展場,還有潮汐的影片。而那些家具並沒有全部呈現出來,而是像提示一般部分存在,引導觀眾想像自己走在家屋中。
此外,今年我在這兩檔展覽中各自看到一個錄像作品的面前不約而同地放了一個懶骨頭。分別是雙年展的是薩歐塔‧伊斯瑪依洛娃〈阿斯蘭鮑〉,北美獎何彥諺〈睡眠大廈〉。懶骨頭出現在兩個不同的作品中意義肯定是不同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懶骨頭作為一種適合擺在私人家中休憩、隨意坐躺的家具,被放在開放的展場空間多少有點違和。特別是〈睡眠大廈〉給我的感受更為深切。當有人要進入更裡面的展場,就必須從中經過,勢必注意到一旁的我。這時就顯得我很奇怪。不管是像我一樣當其他人進入展場時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而坐起的I人本I ,或者其他決定,比如直接睡大覺,觀眾做為其中能動的角色,意味著個體在面對集體時的各種反應,是跟隨抑或叛逆,是屬於自由意志抉擇的部分。薩歐塔‧伊斯瑪依洛娃〈阿斯蘭鮑〉的展場就不是這樣的。像電影院那般昏暗的展間添加了私密性,於是觀眾更樂意躺在軟骨頭上。
最後,對比台灣兩年的北美獎和亞洲雙年展,我發現當代台灣的藝術形式確實常出現錄像作品加上空間再現的方式呈現。展場越來越像布景,並且試圖弱化投影機、美術館座椅的存在,將其融入作品之中。雖然我覺得影片在這些作品中確有存在的必要,但是這種形式的頻繁出現也讓我思考由來為何。是因為現代人獲取知識習慣的改變,因此使用影片的方式嗎?空間再現是為了更深化影片中的感受,想要來上一種身歷其境吧?雖然很反映當代,但每個都醬子搞,就感覺藝術變得很直白且大眾化。暨藝術家為了為了讓審美大眾化,打破早期古典雕塑的限制而進行的種種嘗試,以各種不同樣態的形式突破,造就不同樣方式使用空間的藝術作品。
如今,我認為讓審美大眾化的目的已經辦到了。這個時代的難題已經不再是藝術是高級審美這回事,而是科技影響了獲取知識的方式和深度,導致藝術為了讓人懂而需要影片加空間提示。藝術一直說要跟隨脈絡,什麼時候可以跳出去,不跟時代共舞?才是真正與時代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