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武俠小說】孤女靈兒(一)
那是葉小舟第一次看見靈兒。
那是一個清晨的市集，淺亮的白光照耀在街道上，兩側有綠樹，許多攤販就在樹下簡易地搭個棚子，沿街做生意。葉小舟穿過擁擠吵雜的市集，忽然聽到一陣淒涼的二胡聲，尾韻絲絲入扣，不覺駐足聆聽，凝神一看，才發現棚子和棚子之間，有個穿著落魄的女人，正跪在地上拉二胡，而他的身旁，是一個小女孩，站在一旁，低眉歛首。
葉小舟忍不住走到他們面前，靜靜地聽完一首曲，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並沒有人像他這麼做。聽完一首曲子後，女人也沒有抬頭要和葉小舟搭話，或是要他投錢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又拉了一首曲子。
待葉小舟很認真地聽完三首曲子後，女人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仍舊沒有說話，只是休息一下，又繼續拉二胡，而他身旁的女孩也沒有說話。待葉小舟朝地上的桶子投了幾文錢後，女人和女孩才一起抬頭，向他輕輕點頭致謝。
如此平淡，彷彿並不在乎有誰會來聽曲似的，這對母女的身上彷彿有結界，和四周沿街叫賣的攤販形成強烈對比。
在他們抬頭的剎那，葉小舟仔細端詳了他們的面容，女人的穿著雖落魄，髮絲亦散亂，卻有著如雪肌膚，清亮雙眸，自有一股荊釵布裙不掩國色的韻味。而女孩的容顏和他非常相似，一樣有著如雪肌膚，清亮雙眸。
此後幾天，小舟每天都來，照例聽上幾首曲子，投幾枚文錢，女人每次也只是點頭致謝，沉默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小舟也不知為何，就是被這淒涼的二胡聲給吸引住了，彷彿能從這二胡聲中喚醒出他無限的心事，引得他心頭發酸，卻又日日來聽。但他也沒有想要探問過這對母女的故事，或許是怕知道真相後會不忍聽吧。
最令他想探問的，是這女人對靈兒的眼神。小舟很想問，為何你看著你女兒的時候，眼神充滿了冰冷和怨懟，而你的女兒對你又如此畏懼。
雖然世人總說愛子是天性，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小舟明白，父母和子女之間並不全然是愛。
小舟很想從二胡聲中聽出點什麼。
終於有一天，女人忽然開口跟他說話了。
「姑娘，能不能麻煩你照顧靈兒?」
女人剛拉完一首曲子，忽然問道。
小舟愣住了，沒有回話。
「我病重纏身，可能活不過這幾天了，想麻煩你照顧他。」
小舟又仔細端詳女人的臉色，慘白中發著青，確實是不久人世的模樣。
過了幾天，小舟又來到市集，這回女人已經不在了，只有靈兒佇立在那，依舊是低眉歛首。
小舟走了過去，問道:「你就是靈兒吧?」
靈兒點點頭，纖長的睫毛上似有幾滴淚珠。
「走吧。」小舟輕喚，牽起靈兒的手，兩人就這樣消失在大街的盡頭上。
領養了靈兒後，小舟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要怎麼照顧他。畢竟小舟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姑娘，怎麼會有當娘的經驗呢?
靈兒倒是十分乖巧，從不哭哭啼啼，總是十分沉默，但會默默地幫忙小舟做很多事情，像是打點行李、煮飯、做家事，倒也不麻煩。靈兒身上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女孩應有的活潑，十分安靜乖順，你若沒有問他問題，他幾乎不會開口說話，就算問了，回答也很簡短。
「靈兒，你餓了嗎?」
「嗯……還好。」
小舟和靈兒的日常對話大概是這樣。小舟無意勉強靈兒說話，但時日一久終究是有些悶，有一日，小舟就坐在窗前，枕著頭看靈兒，說:「靈兒，我們畢竟要一起生活，你總得和我交代一些你的事情吧。要知道，我除了知道你娘在市集拉二胡外，對你們幾乎是一無所知。」
靈兒歪著頭想了一會，說:「也是。」
「那你先說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吧?」小舟心中無奈地想。
「娘原本在青樓買藝，因為不小心懷了我，又不肯墮胎，便被老鴇趕出去。在街上賣藝維生。」靈兒說。
「那你們平常的生活如何?」
「就是四處流浪。」
「嗯嗯，我明白了。那你接下來還有什麼打算嗎?」
「我……我也不知道。」靈兒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要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思考這個問題，終究是太強人所難了，但小舟與靈兒畢竟非親非故，他一個人帶著一個小女孩流浪江湖不方便，卻也不忍心讓靈兒流落街頭，是以小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聽起來，你應該沒有什麼親人可以投靠的了。」
靈兒搖搖頭。
小舟思考了下，有哪些地方會收留小女孩?青樓戲院?那對靈兒來說太慘酷了。尼姑庵?那麼小就得剃頭出家，遁入空門，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但一個孤女還能有什麼出路呢?
心裡頭沒有主意，小舟只得上街晃晃，忽見一群道姑打扮的少女迎面而過，藍色外衫，雪白內裡，每個人都梳著高高的馬尾，白色絲帶迎風吹過，令這身嚴肅的打扮增添幾分俏皮。
那是峨嵋派的女弟子們。小舟駐足，看著這群少女們迎面而過，笑聲朗朗，忽然有了主意。
不如讓靈兒去峨嵋派學武?如此一來，既有了安棲的地方，還能習得一門武藝，日後也不怕人欺負了。而且峨嵋派有諸多女弟子，應該能夠收留靈兒。
小舟想到後，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回家，靈兒正在窗前織布，小舟氣喘吁吁地對靈兒說:「靈兒，你想不想學武?」
靈兒一愣，問:「學什麼武?」
「學武啊，行走江湖，怎麼能沒有武藝防身，強健身體呢?」
「我想，我想保護自己。」靈兒聽到習武的好處後，堅定地點點頭。
「那不如，我送你去峨嵋派習武吧!他們那裏專收女弟子，應該也沒差你一口飯吃。你就在那好好習武，既有個安棲的地方，也學得一技之長。」小舟說著，忍不住興奮地跳起來。
「真的很感謝小舟姐姐。」靈兒由衷地說。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小舟便收拾行李，即刻動身，帶著靈兒前往峨嵋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