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這個虛構的歐洲邏輯史的基礎上,[王路1992] 進而提出「是」的必然性。
第一點是對的 — 放在古希臘語的脈絡中。
第二點是可疑的 — 放在自然語言的脈絡中﹔但是是錯的 — 放在古希臘語的脈絡中。
第三點是可以接受的﹔然而,放在自言語言的脈絡中,第三點是錯的。
〈「是」的邏輯研究〉一文的其中一個嚴重的問題是作者似乎沒有認識到自然語言不是一個統一的概念。「自然語言」是一個籠統的說法,尤其是我們有數以百計的自然語言。因此當王路聲稱「在古希臘語中,『是 』是一種基本的語言形式。『是 』 聯結主語和表語,這是由古希臘語的語法性質決定的。」時,他應該同時理解用不同語言寫出來或不寫出來的「是」依賴於個別的語言。因此從古希臘語的「S 是 P」句式使用繫詞「是」的事實,在零證據的情況下普遍化到「是」的邏輯研究是必然 (或必需或必要) 的結論顯然是張大其詞。
引文其實不是對第一點的闡述,因為第一點在學界是個常識。第一點本身是個事實,沒有什麼需要證明,但引文打了一個比喻,卻是錯的。
引文的比喻很簡單﹕古希臘語使用繫詞,因此古希臘以至歐洲的邏輯學者可以研究它﹔上古漢語不用繫詞,因此我們便沒有對繫詞進行相應的研究,亦得不出相應的邏輯理論。這個比喻似是而非。就非常一般的情況來說,有見得到的才可能有相應的研究是對的,但該相應的研究本身不是研究對象的「必然性」的證據。我同樣可以用一個簡單的比喻來否定引文中的比喻﹕因為英語有「being」這個字,故有「Being」(存有) 的形而上學,但研究「Being」的形而上學本身不是 Being 的證據﹗為什麼﹖因為自然語言是個構築 (construct)。上古漢語有「道」這個字及其相應的形而上學,但研究「道」的形而上學本身不是道的證明。奎因說得好,「詞彙中有這樣的一個說法當然並不意味著該說法是一個名稱」。[Quine 1986: 27]
王路一方面說「有人認為,古代漢語中不用繫詞。只是省略掉了 …」117﹔另一方面又加了一個註腳﹕「王力先生批評了這種觀點,認為『這個觀點是錯誤的』」﹔最後卻堅持省略的說法﹕「當在表達形式上看不見找不到這個『是』字時,又該怎樣去研究那個隱藏起來的『是』這個概念呢﹖怎樣才能說清這是什麼東西呢﹖」
為了建立「『是』的邏輯」,王路必須堅持漢語不是不用繫詞而是省略了繫詞。
上古漢語是一個零繫詞語言,以函子/論元為基本結構,有別於主語+謂語結構﹔本書多有論述,此處不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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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古代漢語」的說法極為粗心大意。上古漢語不用繫詞,但中古漢語有用繫詞的習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