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訪客,一些舊訪客打算起身告辭。
鏡光連忙解釋:「我只待一會兒,看一下老師就要走了。」
子睿:「真沒想到你會來探病。」
這確實是大人的社交行為,小毛頭獨自前來,整個就是怪。
「別這麼說嘛,他可是專程跑來。」琴梅小姐打圓場。
無法接話的鏡光緊張得四處環顧起來,看見門後沙發堆著各式禮盒、水果,才突然想起什麼。
「我去買點東西。」
下一秒,往門口方向急走。
才到門口就被叫住:「沒關係,不用大費周章。」躺病床的名人發聲了。
「你也是職業棋士了呢!」琴梅設法黏住他。
鏡光望著聲音,很眼熟,但想不起來。
「我在小亮下棋的那個圍棋會所工作。」琴梅熟稔的攀談終於安撫住客人。
這下,臉總算成功融入背景,她在自動拉門旁邊的櫃檯,穿圍裙。「你那時下贏小亮,難怪你能成為職業棋士。」
子睿冷冷抱怨:「還真想看到那一局,小亮拒絕擺那一局給我看。」(殊不知那盤是佐為下的。)
「聽說您因為心肌梗塞而昏倒,那個⋯⋯。」鏡光望向名人,結結巴巴。
「現在已經沒事了,但是醫生要我在這裡住上十天左右。」
「反正不管住多久,你現在可以隨心所欲的下棋了。」子睿。
其他人呆掉,不曉得怎麼個隨心所欲法。
子睿把放在床頭的筆電移過來示範:「我昨天設定好的,已取得醫生的同意。老師會用網路圍棋下棋了。」
琴梅很好奇:「魏老師也跟上時代了!」
「只是用它下棋而已。」名人。
「連魏老師都下網路圍棋,我是不是也該來學學⋯⋯。」另一個探病者。
鏡光盤旋在這話題的上方,盤旋、盤旋,眼神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
「網路圍棋不難,圍棋原本就是我的強項。」名人神情悠哉。
⋯⋯⋯⋯
訪客們的默契很自動化,半個鐘頭一到,這些識大體的客人貼心地起身告辭。
「老師這些禮品要不要先幫您載回去?我開車來的。」琴梅自動打理起雜務。
「那麼我們告辭了。」
晚輩們出去時,手上不是禮盒就是水果,騰不出手開門。
鏡光見勢跑過去協助開門,子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麼沒有跟著退出?(這孩子跑來醫院應該另有目的。)
外面的電梯上來了,門一關。整個病房只剩鏡光和名人,場面有點乾。
「謝謝你來探望,請坐吧!」由世故的大人破冰了,「我暈倒那天剛好是你跟小亮對弈的日子吧。」
鏡光睜大眼:「是的。」
「抱歉,毀了你們這局,小亮一定是沒信心才缺席,我的狀況讓他無法冷靜下來。」
鏡光想到那天,對面的紅坐墊相當刺眼。
「您要在網路上下棋嗎?」鏡光看準時機切入。
「要不是住院,我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用它。昨天學會的,今早已經和小亮下一局了。住院還能下棋,我很滿足。」
名人邊講邊夾著手指,在空中落下無形的一子:「但我還是比較喜歡拿棋的觸感。」他對鏡光好像特別有聊天的興致,源源不絕的,「這東西不適合我,住院期間的替代品而已。」
鏡光往前面的座椅移動,更靠近名人:「只是在住院期間嗎?」口水猛吞,喉結發出聲響。
「是啊!」
「嗯,那個⋯⋯雖然我不玩網路圍棋,但我有個朋友在玩,他非常想跟魏老師您下一局。他叫sai,s-a-i。」鏡光最後還是把話擠出來。
佐為整個震住,他不曉得阿光的葫蘆裡賣的是這個,真有勇氣。
名人沒反應,幾秒後,才緩緩說:
「我知道他。」
佐為更驚訝了。
「子睿之前曾擺過sai和小亮的對局給我看,他是你的朋友嗎?」
「是的。」鏡光突然覺得有點不妥,補了一句:「請不要告訴別人關於sai和我的事。」音量失禮,但已豁出去,直接站起來表明:「sai一直渴望能夠和魏老師下棋。但是他只能在網路上,所以⋯⋯。」
「這是為什麼?」名人兩道眉皺在一起。
鏡光無法接話。
「為什麼要躲在網路後面?」皺眉繼續追問。
鏡光整個語塞。
名人聲如洪鐘:「他叫什麼名字?」
鏡光用蚊子音覆誦問題:「他叫什麼名字?」
名人氣勢逼人:「你連名字都不打算告訴我?他不是職業棋士吧?」
鏡光跌回椅子,覺得希望渺茫了,因為他連佐為兩個字都報不出來,只含糊介紹:「他是我的朋友。」
名人交叉雙臂不語,隔半天才冷冷說:「稍微有點實力的高手都會想跟職業棋手較量,但隱瞞真實身份讓我覺得不受尊重。」
名人瞥向窗外:「叫他過來,隨時奉陪,但不是在網路上。」
「真的搞砸了,對不起,佐為。」鏡光垂頭喪氣。
「我就在這裡,拿棋盤來!」佐為直接飄去名人面前,「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佐為在此。」
鏡光發現佐為瘋了,去哪變出棋盤,這隻鬼最禁不起人品受質疑,他在病房裡大喊:「本人在此,即在此。」
那音量之大,鏡光懷疑其他人是不是也聽到了,瞄一下名人,尚無異狀。鏡光做最後掙扎:「你看過sai和小亮的那一局,你知道sai的實力吧?」
「大致上估得出。但小亮會失去那一盤,是因為他思慮不周,是我的話早贏了。」
名人的斬釘截鐵,讓佐為更按耐不住,他迅速在病房中飄移找棋盤。
過一會,名人語氣一轉:
「除非和他親自對局,否則我也無法斷定他的實力。」
「那就和他下吧,哪怕是一次也好。」鏡光見縫插針,「求您了,因為⋯⋯他只能在網路上下棋。」(雙手合十的央求狀。)
名人不語,雙臂仍交叉在胸前,身後的羊蹄甲突然一陣飄落。
「好吧!就當作是十段賽期間的消遣。」
鏡光看到佐為的臉變得鐵青,他必須在風雲變色前趕快敲定這檔事:「非常感謝,請保守我認識sai的秘密。」
「我不會說出去的,不過不管他是什麼原因隱瞞身份,都不能改變我對這個人的印象,這人絕不是正人君子。是因為你一再懇求,才答應這場對局的。要約何時?」
「隨時都可以,他可以配合你的時間。不然明天也行。」
名人摸著筆電:「先讓我熟悉一下這個東西吧,它和拿棋完全不同。」
「那下週如何。」鏡光。
「我想一下⋯⋯,十段賽的第四局是下個星期四,之後需要休息一天⋯⋯。那麼星期六怎麼樣?這樣比較不會影響到後面的第五局。」名人。
鏡光轉頭看佐為,他已經快奪門而出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他的尊嚴從未如此被踐踏。
「那麼,請你盡力比賽。」鏡光只能如此暗示對手。
「當然。」
「我不想聽到老師輸了之後,塘塞說自己沒拿出全力。」鏡光堆滿笑臉地說。
那笑容讓名人相當不舒服:「我會輸嗎?」
完了,他可是七冠王耶,鏡光立馬修正。
「不是,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不可能輸。如果輸了,我就退出棋壇。」名人一副君子無戲言的表情。
佐為這下,才從門口回頭。
鏡光覺得事情鬧大了,為什麼這些大牌都這麼難搞。
「您是開玩笑的吧!您這樣我相當為難。」
太拗了,這兩個人都這麼固執,他根本裡外不是人。
「為難?」名人一道眼神射過去,「看來你真的認為我有輸的可能!」
「我不是這個意思。」鏡光整個百口莫辯,越描越黑。
名人一不做、二不休。
「好吧,如果我輸給你那朋友,我就隱退。」朋友二個字特別重。
鏡光快暈倒了,棋界大佬要引退,名人吃到炸藥了。
「我可沒要您這麼做。」鏡光急著撇清。
「對局在星期六上午十點,對局時間三個小時,可以吧!那天我會謝絕所有訪客,這樣你滿意了嗎?」名人下戰帖的語氣。
這是意氣用事的名人,在這個只有他們倆的病房裡,他整個見識到了。鏡光快瘋了。
「老師,我沒有⋯⋯。」鏡光。
「我說了,我會如你所願的下這局棋,請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名人。
醫院,他人在醫院,他是病人,我是來探病的,他在下逐客令了。
佐為喚住快崩潰的鏡光:「阿光,謝謝你。」一臉滿意的表情。
這就是探病的插曲,阿光無心插柳,柳成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