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官繼續審查資料,詳細閱讀後跟兩旁的陪審人員互動著。眾人緊張地看著,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是誤以為自己要被審判了?是那種做賊心虛?還是被吊著胃口的緊張?我們無從得知,每個人雖然來這裡看似有著共同目的,但真正的目的為何就無從得知。這個社會就是這麼逗趣,把一群不怎麼有關的人拼湊一起,然後不負責任地看著他們互通有無還是互相廝殺的。不過這個社會也有個無名的平衡在,所以你說它真的不管事情嗎?其實也有點偏頗了。
老法官把一本行事曆拍在桌上,稍作伸懶腰動作後挺起他那個不怎麼直立的脊椎:「我想也不要再這麼辛苦,看樣子進度是可以超前些。同時為了保障各位有一定的能量,就如同咱們的政治單位一樣,出事情總是要有一定的能量來應付。我們先不要這麼緊張。我們要那休息,就是勞動階層的特權,我就跟大家說點故事吧,一部分是我經歷過的,一部分是我聽到過的。你也知道那個農村三姑六婆總是可以用嘴巴客出一整個宇宙。
好的那應該是去年的事情吧?我照往常耕田,然後一個小黑車開上了我的田邊小道,車輪上都是爛泥,有些下陷了。但它就是開過來然後停下來。車窗搖下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地方樣子的小官。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的階級到哪裡,但他看起來就是哪個村上去的小夥子,一點也沒有都市的味道在。
你知道的有些村的跑到大都市去衣錦還鄉,穿著那個制服戴一頂官帽就這回來,也不怕皮鞋髒的就這樣跑回來,講話就是充滿都市的腔調,然後臉上透露著一股被都市吹的風給抹光滑的細緻感。可能是塗保養品吧?反正就是看起來不一樣了,這些人開口閉口都是學理,然後藐視我們長年累積的經驗。不照他們做還會被批評我們不懂得永續還是進步什麼的,莫名其妙了,吃著這些不怎麼發展的米長大,去了一趟遠方就把這裡的飯碗給砸了。真的,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離題了,總之那個黑車上的司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一個很本土化的小夥子,他搖下車窗跟我搭上話。我忘記他怎麼問了,那個腔調太過平鋪直敘了沒有那種都市佬還是播報員該有的字正腔圓。總之他就是很簡單的問我路,他要去村負責人的那個政府單位,我忘記叫什麼了。他就是一個很有目標的人。
我很好奇問他後面坐誰,其實現在想想這是有點不合理。他就只想問路吧?後面是誰真的也不是他該擔心的。甚至他開著空車這樣過去,然後搖下車窗跟那邊的警衛敬禮。他也是做對的是,是有完成任務那樣充滿政治醒悟的行為。但我當時沒想這麼多,可能一整天的務農讓我頭有些昏昏沒辦法好好邏輯思考。我就這樣問他而不是給他指引。這樣看起來我好像一個刁難人的糟老頭。
但那個小夥子也是客氣,我想後面那個人應該是下鄉視察的吧?一整天下來也沒有太多的脾氣,同時也表現一定的政治表演,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呢。他告訴我後面是一個上面好幾層行政單位派來的人,來這裡關心民情的。看吧!我就說他就是過來看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我這個人什麼沒有經驗特別多,多的比農田的雜草還多。等等我猜啊應該也是那些關懷然後促進農村發展的屁話呢,不過我知道我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表現得無理,至少對我們村子有幫忙的我可以盡一點力氣,讓我們村可以拿到一點新的機械器材什麼的我講不出來的專業名詞,我直接說吧我不怎麼知道那些城市人創造出來的名詞,我知道這樣顯得我很沒文化很沒什麼政治地位,但今天我坐在這裡自然有它的道理在,就好像那個坐在車後的官老爺一樣,他來這裡探望苦難的我們,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後面那個官老爺就這樣下車,也沒有人扶著還是幫忙開門,他就這樣下車了。他那雙皮鞋應該特別換過,非常乾淨。我們這一代都是土道路沒有什麼開放,那幾天我記得是下雨得多,都起爛泥出來了。那個車輪上多的是雜草和爛泥,跟這個雨過天晴的濕暖氣味一起,就是很開朗的一股味道,跟下雨的鬱悶不一樣。可能這樣讓這個老人家願意出來吧?
那個老人家上下打量我,有些激動的說啊呀這才是我們國家該有的農民形象,我對你們非常尊重呢,沒有你們我們都會餓死的。他還特別跟我握手,我沒拒絕也是用我那個幹完事情的粗糙夾帶沙土的手跟他握手。不過我這個人很沉穩的,這都是歸功我過去在政府單位的學習。而且呢,要不是有這些學習過程,我早就拿這個當一個傳家寶回家炫耀了,搞不好往後些日子要是我孫子在別的村給人欺負了,我還會告訴他我跟那個官老爺握手,你就盡情告狀去,他會幫你的這種幻想如同失智的笑話出來。
我跟他握手後,那個官老爺有種拍電影的戲劇動作轉頭望遠處看去,他這麼說的,你看這個道路啊雖然很狹窄但它因為是通向正確的方向,所以我們還是排除萬難的要過去呢。我希望你們,同時也是你們可以給予我這樣的責任,面對困難啊就跟這個道路一樣,你知道是對的,那就去做吧。你看看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這也算是我來你們這個特別的地方視察後有的一點小領悟呢。
我後來也沒說什麼就讓他們這樣開車過去,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這條路。不過既然上級都這樣說了,也這麼充滿政治醒悟,我們這些老百姓也不要在那邊不懂裝懂了。我是說,就算我們住在這片土地,沒有那些人來領導了,我們又怎麼能了解這片土地呢?這就是我覺得很有意思的故事,你們也遇過這樣嘮叨的長官吧?」
老法官看了一眼時鐘,把另一本筆記翻到第一頁:「我們繼續吧,時間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