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第十五章：檢查

黑頭車暖車的引擎聲下，政務委員看清這個神秘的目的地。是一片雜草叢生佇立的一個廢棄政府部門。上面斑駁的幾個大字隱約讀得出是個司法單位，但跟他想像的有些不同。可即便是一處廢墟，那灰塵後仍可看得到它潔白的牆身以及凹凸有致富有輪廓的美輪美奐。這麼好的一棟建築就這樣讓它荒廢了，政務委員就算多年來審美是一種政治目的的做作，但還是稍微感到惋惜。腦海響起來另一首他喜歡的交響樂，無論是不是一種政治宣傳的喜歡，那棟建築慢慢褪去塵埃，好像那晚昏暗的官府眷舍，他的情人初次在他面前慢慢脫下一身老百姓該有的連身裙和內褲，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不發一語。那是美好的，政務委員備感年輕，一股精力也從下往上慢慢泉湧而出。

一個官員，姑且這麼稱呼因為那身衣帽不怎麼一致，就好像政務委員的情人調皮地戴上他的官帽假裝他發號司令，還是那身胴體套上他相對寬敞的制服開著玩笑，這次政務委員反而只剩下比喻卻沒有太大的歡笑。這個國家終於走到一種戲謔了嗎？不過這個國家一開始建立就是那樣不正經，不明不白的。領導就這樣把國家立定，沒有什麼基礎甚至他那身制服也是從前面哪個戰犯身上扒來的。什麼政治宣傳也就是那幾句國外抄來的台詞，政宣電影會有的空洞台詞，也多虧背景音才彰顯滂薄的台詞。所以這個國家到底要走去哪裡？他到這個時刻了還不了解。

「好好想你之後的去路吧。」他當時這樣跟那個政治犯說的，在還沒定罪，或是說他還沒讓他們憤怒成那樣，憤怒得如同頑童把那隻無知得咬他一口的螞蟻給用手指輾死，他就是在那個房間這樣跟政治犯這樣警告，他其實也想留給他一條活路，可惜他就是不怎麼聰明識相，硬要挑戰他的逆鱗。這樣的人真的死有餘辜，該死的。當初的槍斃現場他都想掏槍清空彈夾。不過他沒這樣做，因為他有種把小孩掐死的那種罪惡感，有種道理不饒人吧？前面說這麼多也只是政務委員的一段心路歷程，重點是第一句話，他覺得用來說自己也是很合適，在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底下他習慣好好當一顆小齒輪，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面對著空蕩蕩慘白的鐵皮內壁稍微發聲。

那個官員暫停了他的意識流，跟那個西裝男行軍禮之後，和他再次核對了政務委員的身份，用一種不怎麼尊重的眼神看了他一樣。然後拿過那份文件稍微翻閱：「所以人有到了，剩下就是時間跟證據。我希望這個人可以乖一點。後面還有人嗎？」

「你是指政務委員還是所有相關人士？」

「政務委員，雖然我很想跟你說用推理的就知道我在說誰。」

「是的，最後一個人。」

「他這段時間有做什麼事情嗎？」

「他很乖的，除了中間那樣避重就輕的言論還有對我敵意的眼神。」

「唉這個人算乖了，你知道前面還有政務委員直接反抗的嗎？我說的不是言語喔，是真的掏槍防身的。一下子就被制服了。我覺得這些人體力真的不行，每天坐在辦公桌那邊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寫信給自己的情人？還是對著情人的相片手淫？真的不了解呢。或許我們審判途中可以請他們上去跟大家分享一下。」

「很有建設的想法，你可以跟法官討論一下。」

「唉，我沒辦法啊，只能在一旁看管這些小孩子就好像高級保母一樣。不過你聽說了吧？那個法官是農民出身的。還是那個最貧困那個所謂國家重點扶貧區域的農民。」

「農民可以當到法官那也是很厲害。」

「可不是嗎？我們唯一要擔心的可能就是他那一口不怎麼清楚的鄉音，但比起這個國家我們已經省力不少。至少我們沒有那種黑箱作業。」

「哈！你也知道政治犯的事情了？」

「誰不知道呢？就一個跳過司法直接幾個大官老爺自己審判呢。」

「連執行人員都沒？」

「聽說是，就幾個人拿槍了事去了。」

「難怪事情發生成這地步。」

「所以政治透明很重要啊，而不是在那邊畫大餅然後把人當傻子耍不是嗎？」

「有道理，是說你可真悠閒，這裡聊天的。」

「怎麼不呢，你們真的來早了，我想你們可能一開始誤以為這位老爺不好請來吧？他真有模範的樣子，可真對得起老大王的這個稱呼呢。」那個官員戲劇地指著後面的廢墟：「官兵還在後面整理呢，你們可能要等會兒才能入住。這裡就幫忙登記一下，有什麼行李可以先借放這裡啊。」接著就是那兩人一陣爆笑，空曠的荒地讓這笑聲膨脹許多，也給了政務委員更渺小的感受。

「太好了，我們還可以四處逛逛呢，這裡有推薦的餐飲還是景觀呢？」

「放心好了，我們這裡多的是壯闊的國土跟多不完的野味。」那個官員用新聞播報員的正經腔調一字一句地讀了過去，然後又是一陣爆裂出來的刺耳笑聲。政務委員被震得隱約感覺是自己剛剛講的笑話，這兩個地位低下甚至沒地位的竟然可以如此精通他那些陳腔濫調的玩笑，也是很高明的。

西裝男笑聲減弱，邊笑邊摀住他的肚子，擺手要那官員停下。他看了士兵嚴肅的神情慢慢拼湊公事公辦出來：「好啦不鬧了，這地方的哈哈哈哈我真的，你也挺厲害的啊，飯局怎麼沒看你這麼表演過哈哈。」

「這可不是我想得周到嘛，我要是太過積極，今天那頭坐著的就是我了啦，是不是呀老大王？」

政務委員對他皺眉搖頭。

「啊呀你不開心了？是我們拿你開玩笑了嗎？嘻嘻！啊唷不要這麼嚴肅嘛，笑一個啊你瞧瞧，我們找了這麼好的地方來審判你們的行為，然後結束後還可以就地掩埋不怕哪個不懂事的挖來給人當新聞，就是你懂得拿你的衣服披著學你說話那樣子。跟你情人一樣對吧？嘻嘻嘻！啊你也不要覺得一定被槍斃啦，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還是有一定的人性。」

「也不用靠金錢權力壯陽！」西裝男補充道。

「唉！看來今天有得玩了，沒想到可以碰到跟我一樣活寶的人啊，太棒了！你知道剛才幾個一個個無聊到什麼地步？我講了關於……」

一個士兵過來通知暫時關押的地方整理好了。這個官員也是挺有政治素養的，立刻對車上的士兵比了比手勢。政務委員就這樣被押下車，朝他不清楚的地方走去。「靠金錢權力壯陽」他突然哼地淺笑一下，但隨即就被巨大的壓抑給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