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悄悄地在心頭發酵,關於美、關於花季,甚至是關於「良緣地藏」的相遇。對於有著「花寺」美譽的長谷寺來說,望著看板上紫陽花盛開的照片,對比著眼下那幾近凋謝的僅剩的幾株頑強的花木,即便心中早已知曉眼下花季已過,仍不免有些悵然。立於見情台上遠望相模灣,看著那迎著浪潮的人群不免琢磨著接續行程的調整,戲水弄潮的想望瞬時佔滿心頭。隨緣吧!試著搖了搖頭,想先把思緒收攏回來。可沒想到那「緣」的意象,竟又釣出了與「良緣地藏」的相遇仍未完全。念頭的再次翻轉,情緒的再次翻騰,喜悅與失落在轉瞬的時刻裡交錯著。
再次搖了搖頭,這會兒腦海裡倒是浮現了觀音堂中所販賣的那一件衣服上印有「無」的上衣,以及說明上所呈現的那超越有無的提醒。伴隨著那樣的畫面,「無」的意象彷彿躍出了衣服,帶著一種玄妙扣問著內心。輕聲地笑著自己,不過是一會兒光景,可就那麼多的執念發生,也許該當要買一件以作為提醒自己的良方。才剛想完,那關於擁有的想望,不禁讓自己噗哧一笑,這不還是陷在一樣的思維裡。也罷!至少先把念頭拉回當下吧!哪怕只是一瞬。
講到鎌倉的長谷寺,總不免立刻連結到門外那朱紅的大燈籠與一旁的青綠老松所構成的畫面。尤其是搭襯著背後的藍天,那調和感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絕美。彷彿尚未踏入這間寺廟,就已經深深地著迷於那關於「美」的精彩與詮釋。那是喚醒,喚醒關於感受的精彩,只不過那樣的喚醒彷彿立刻就沉淪為一種耽溺與想望。而宛如扮演著迎賓角色的「良緣地藏」則像是一種轉換,那關於童貞的召喚,給出了另一種心境上的挪移,腳步也顯得輕快了起來。
只是地藏堂接續那上千個地藏菩薩的畫面,卻讓人驚訝地合不攏嘴。若對比著更往高處去的幾尊地藏菩薩,心裡頭更是有萬千的思緒。在日本,地藏菩薩被視為小孩子的守護者,而這些小地藏多是為了供奉未能順利平安長大的孩童而設立。上千個地藏菩薩比鄰而立,那像是一種悼念與寬慰,彷彿在彼此相伴裡,多了一些前行的勇氣。高處所供奉的幾尊地藏菩薩,則更像是回到私密的對話與追憶,在悲傷的氛圍裡,多了些允許、多了些疼惜。
而且還有觀音堂裡所供奉的日本最大的木造觀音菩薩,那渴望被救贖、被照護的想望,彷彿在雙手合什的禱念裡有了寄託。尤其是那關於渡海的傳說,更是增添了救苦救難的企盼。觀音堂裡,也許為了保護這尊約末雕刻於1300年前的菩薩雕像,光線顯得昏暗,沒能很清楚地看見那讓人津津樂道的十一種面像。望著一旁長跪的幾位祝禱者,也許相較於能否看見菩薩的臉龐,人們的心思更在意的是是否為菩薩所憐惜。
觀音菩薩與地藏菩薩,那關於生死的照護,在心頭緩慢地遊走。那是企盼,那是牽掛,那不也是平凡如你我的日常。長谷寺沿著山坡而建,走向高處更能看見遠方相模灣戲水的人們,甚至那嘻笑聲伴隨著海浪聲透過眼前的畫面,竟也在耳畔形成一種若有似無的呢喃。那是提醒嗎?關於活著的歡愉。抑或者進入燭光閃爍的弁天窟裡,望著供奉的弁財天與十六童子,那關於智慧與財富的想望,是否由「離苦」的救贖轉而為「得樂」的希冀。
「離苦」是求,「得樂」不也是求,彷彿「求神」原就是一種心靈的信仰與寄託。抑或者放下種種的評斷,就是更為單純地到生活的日常。畢竟,那「求」的背後,雖不免藏著「執」,但至少願意去照看己身。也許因為只看見己身的「無」,而看不見己身的「有」,故而有「求」。也許憂心於己身的「有」,而希冀著「無」的可能,故而也有「求」。「無而求有」、「有而求無」,人生彷彿就在那「有」、「無」之間擺盪著、拉扯著,甚或追逐著。
那是遊戲,那也是存在,只是那「求」字把存在變得模糊,而聚焦於過往與未來。遂而能否可能等待著因緣俱足而衍生的頓悟,在過往與未來的挪移之中,恰巧定焦於當下,甚而超脫有無的羈絆,即便只是倏忽,都能帶來一種關於存在的真切。那是有,那是無,那或許也不是有,也不是無。就如同凝視著長谷寺最受歡迎的「平靜地藏」,不自覺地雙手合什,心裡竟有一種安住與明晰。
走出寺外,看著手上拿著剛買的印有「無」的衣服,彷彿稍稍懂得了說明書上頭所寫的「The word means the ultimate state of being in Buddihism.」輕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