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則是他們最耐人尋味的觀察對象。
他們並非創造者,也不介入歷史。地表的人類如何衰亡、如何發展,從來不干涉。可數千年前,他們察覺到一種趨勢——人類的情緒激化,會帶來劇烈的變革。於是,他們設下了一組參數,將其命名為 七宗罪,不為懲罰,而是作為變數,觀察人類如何自行調節。
這些參數一經放出,地表世界開始翻滾。
貪婪,讓人類創造了貨幣體系,將價值抽象化,令所有生物的生存脫離物質需求,進入無止境的權力遊戲。
憤怒,使戰爭成為歷史的推動力,淘汰弱勢,逼迫強者尋找更高效的毀滅方式,從弓箭到熱核武器,一步步邁向摧毀自身的終局。
嫉妒,促使人類競爭,令技術與藝術飛速發展,然而代價是永遠的不滿足,使所有榮耀變得短暫而痛苦。
驕傲,使國度誕生,讓個體不再渺小,而是追求某種精神上的延續——可惜,這往往會催生帝國,而帝國終將墜落。
懶惰,讓人類發明機械,讓科技取代勞動,讓一部分人終身閒適,另一部分人永遠無法擺脫貧困。
暴食,使他們毀滅自然,過度開發,耗盡資源,卻也因此不斷進化新的生存方式。
色慾,則讓生命繁衍不止,使基因變異,促成奇蹟,卻也帶來破壞性的混亂。
這些現象,全都落入地底人的觀察視野裡。他們靜靜看著人類在這些參數的推動下,時而輝煌、時而毀滅,像是一場不斷輪迴的實驗。
「人類會毀滅嗎?」
某日,伊格納提亞的高議會中,一位年輕學者提出這個問題。
一位年老的觀察者回答:「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我們該介入嗎?」學者又問。
議會一片沉默,直到另一位資深的觀察者輕聲說道:「你會干涉鯨魚的游向嗎?」
學者愣住了。他知道地表人類有個行為:當鯨魚擱淺時,人類會努力救回海中,擔心牠們再次擱淺時,甚至選擇給牠們安樂死。
但高等文明從不這麼做。他們從不插手,只是靜靜地觀察,看生命如何自我適應,看演化如何篩選出合適的道路。
「人類不是鯨魚。」年老的觀察者補充道。「他們的選擇,只有他們自己負責。」
幾百年後,人類的世界陷入了一場更劇烈的動盪——戰爭、瘟疫、技術狂飆,世界秩序瀕臨崩解。然而,地底人的都市依舊寂靜無聲。
他們只是看著,不悲傷,不慶幸,不讚美,也不遺憾。
觀察,僅止於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