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過盡
一大本的講義都是法規條文，這之前不知背誦過多少遍，今日重逢，似曾相識，
又覺得生疏，想從記憶的倉庫裡去翻撿一些較熟悉的，近在咫尺遠在天邊，
如已分離數十載的同窗，乍相見，叫不出彼此的姓名，只有拘謹的相顧，
無言的錯身而過，不說再見的分道揚鑣。待細想，零零碎碎的，拼湊不出一條完整的規
則，甚至對與錯，也都提心吊膽的不敢確認，方才扼腕著，歲月如是橡皮擦，
已抹去不常在生活間常顯現的痕跡，當重溫時，已少了興緻熱情與需求。
雖然隱約知道個模樣輪廓，卻難以描述齊全，支離破碎的似是而非，此時才驚覺，
大部份的時間，都被制式的工作與生活瑣碎牽著鼻子走，就此不由分說的服貼順從，
將自己往這樣的框裡套進去，然後像驢子繞著石磨轉，忙盲茫計較著，
也沒去想到過哪一條哪一項哪一款，到底能與生活扯上什麼關係？
而我卻還得在這兒坐上一整天聽課。
課後發下考卷，大家都是身經百戰的識途老馬，依著試題去翻閱講義裡的某一頁，
互相通報。有的眾裡尋它千百回，難覓芳蹤，驀然回首，在燈火闌珊處，驚鴻一瞥，
緣盡情未了，不是冤家不聚頭，左右相詢，是耶非耶？廬山真面目，都在雲霧間。
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僚，在蘭陽別院裡，像抄經般的莊嚴慎重其事，把這份答案，
供奉到主辦單位，山還是山水還是水。
而我所深思掛意回想的，竟是在午後的課堂上睡著了，還打呼呢！
驚動武林轟動萬教的平地一聲雷，引來一陣笑聲。
無預報來的滂沱大雨，在我從廊間衝出不到五秒便已濕了鞋襪，想著歸途漫漫，
心情盪到萬念俱灰的谷底。
力不從心了嗎？只能像一灘爛泥要死不活的敷衍過活以終嗎？
我怎麼只能單打獨鬥一無所依的在前線廝殺呢？
半途中停下點燃一根菸，突然覺得急需一杯酒，雖然已累的不能再飲，雨灑滿江之迷離，生逢百感交集之困頓，幽途瞑瞑，我何能百忍不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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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多便出門，預約已滿，只得去現場掛號，計程車在191道上，
母親仍是一路上扯著嗓門說個不停。
七點開始掛號，醫院尚未開燈，大廳上早已坐滿了等抽號碼牌的老者，放眼一看，
壽比南山，萬歲萬歲萬萬歲啊！
母親的殘障手冊需再重新鑑定，本打算放棄，八十幾歲了，
何苦再被註記著智障與肢障呢！？哥說可以減免一些藥費。
候診者隨著看診時間的到來，慢慢的擠滿診間。
母親仍叨絮不停，我不耐也無奈的只能四處遊盪在各科廊道，而每個坐輪椅的老者，
背後必有個外籍看護推著。
骨瘦如柴，大口吸著氧氣喘息著，彎曲變形的軀體似已無知無覺，任由擺佈……
我凝神注視著，想著人的一生勞苦，而最後幾乎都是這般的下場，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窗外的陽光正暖，樹木翠綠，微風輕飄飄的……
坐在隔壁的夫婦正閒聊著---
那個人好眼熟，不就是縣府退下來的嗎？那個女的好像也是耶！？
這幾個以前都是叱吒風雲，喊水就結凍的人物，一退下來，失去舞台，
就只能到醫院來報到了！
隔沒幾公尺的是小兒科，門可羅雀。那個禿著頭凸著小腹的勞保黃牛，
依然曖昧的在散發D.M，剩沒幾根頭髮仍梳的油亮亮的，蹓躂著尋找獵物。
而藥品推銷員，男的年輕英挺，女的穿著無袖超短的裙，婀娜多姿的身材，踩著高蹻，
就一直來來回回遊走在這診間，在這吸著氧氣骨瘦如柴，輪椅陣中，翹著尾椎，
風情萬種，春風滿面，像隻高傲的母雞出巡。
No.25，母親不耐煩的去敲門，護士焦急的回說：阿嬤還沒輪到你啦！
臨診時，醫生問一下原因，簽了下次門診及鑑定時間，前後不到五分鐘，
而我們三人足足五個小時的等候。
有時時間真的是最沒用的也最是浪費的，可有時，時間卻是剎那間求也求不得。
當計程車送抵家門，就如歷經一場生老病死的夢，當中的情慾、恩怨、功名利錄，
像金紙已燒成的灰，翩翩於風中遇著了雨，沉沉墜落為泥成土，而我---
亦如落花殘葉，溫柔且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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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剪羽，仰看百鳥之翔；側畔沉舟，坐閱千帆之過。
塵歸塵土歸土，什麼也沒發生過般的隨時間淹沒，不復可尋。
一世的劬勞，笑過哭過流血流汗，掙口飯時的卑躬屈膝，失去愛情時的痛不欲生，
活在怨憎會裡的生不如死，一本厚重難唸的經，朝夕仍得翻閱掛心垂念，
就如大姐說過：小弟嘛真無奈！
唯有豪情萬般的痛飲落喉，入愁腸胸臆，潺潺溫溫化了冰酷的怨，
所有的辛酸，調適中和成淙淙清流，隨江入海，方有勇氣再坦蕩蕩的迎日月風雨。
掛著氧氣桶枯瘦滿皺的身軀，這就是身為人最後的尊嚴嗎？寒冬褪盡繁華之枯樹，
逢春又是煥發時，四季歲轉，只要能抓住一方后土根深柢固，歲歲年年如今朝，
榮枯興滅無所留。
昔時或當下多少纏繞？多少肝腸寸斷，絲絲入扣，焉知幾分真幾分虛？
鉛淚結，如珠顆顆圓；移時驗，不曾一顆真。
沒有無盡頭的道路，沒有無終點之驛站，走過方知千悲萬苦，入世一遭，
何苦戀戀不捨？何必殷殷掛意？何需愁慮如網？如是無緣無解，就放下吧！
縱是萬種丰采，也放下吧！唯有空空如也，如釋重負才能輕鬆行走。
我的身，有諸多橫衝直撞後的疤，人若有情多得罪。
我可以放下曾犯過的罪，也可受因罪的罰。
如似朽木枯柴可化一縷輕煙而上，與萬物之生滅何異？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
都作連江點點萍。」---王國維
但念自從無始迄至今生，
一念為真，六根逐妄，隨情造業，縱我為非。
身業則殺盜邪淫；口過則妄言、綺語、兩舌、惡口；
意業則常起貪瞋，深生癡愛。
由茲三業，鉤鎖妄緣，常汨汨於塵勞，但茫茫於歲月。
欲思出離，唯憑懺悔薰修之力。
俾眼耳鼻舌身意之過愆，應念頓消；
使色聲香味觸法之浮塵，即時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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