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正式繼任
私人會所內,分支代表們靜坐無聲,眼觀鼻、鼻觀心,空氣裡瀰漫著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反正他接了。」
「反正還能擋著。」
「反正先倒下去的,不是我們。」
秋爸依舊坐在主位,手指輕扣桌面,發出細微的節奏。視線越過滿桌沉默的親族,落在門口的方向,彷彿透過那扇門,看見幾十年前如出一轍的會議——
同樣的沉默,
同樣的算計,
同樣的推卸。
走廊外,秋冽川的倒影映在古玩櫃的玻璃上。
西裝一如既往筆挺,領口微敞,與過去唯一不同的是,腰間多了一枚純金打造的秋家家徽腰佩。銀灰色流蘇靜靜垂落,在昏黃燈光下閃爍著微弱卻刺眼的光澤,襯得這場戲更像是一場古老的加冕儀式。
他指尖輕敲黑曜石令牌,上頭刻著「整合者」三個字,嘴角微揚,帶著一抹散漫的嘲諷:
「秋家第十七代,技術型祭品。」
——這才是令牌該刻的字。
他收起令牌,抬手鬆了鬆領口,步伐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廊兩側的光幕感應滑開,像是一份塵封的舊檔案被強行翻開,像是一個被遺忘的秘密被風吹開一角。
遠處微風輕拂,帶著潮濕的涼意,掠過他的衣角。彷彿是命運本身,在這場登基儀式落下最後一筆蒼涼的註腳。
秋冽川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後那條幽深的走廊
——那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他笑了,笑得懶散,卻又帶著幾分冷意,低聲自語:
「行吧,先從我的遺照開始拍起好了。」
下一秒,他踏進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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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所有人幾乎同時起身,動作整齊得像是經過無數次排練,椅腳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唯有秋爸仍端坐主位,手指停止敲擊,緩緩抬起頭。
眼神深邃,情緒藏得極深,既無期待,也無慰藉,僅有一絲無聲的計算——
這個被推上祭壇的繼任者,能在風暴中撐多久?
秋冽川站在門口,腰間家徽在燈光下閃爍,嘴角依舊掛著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沒急著開口,只是靜靜地環視全場——
站著的眾人,
低垂的眼神,
以及那位端坐不動、氣場未減的老者。
身後的光幕緩緩合攏,將走廊的幽暗隔絕在外,包廂內的氣氛卻因這一刻更顯緊繃。
他等所有人站定,才終於邁開步子。
步伐沉穩,腰佩微微地擺動,直到站定在主位前。
秋爸的目光與他交錯,無言,只有剎那間難以察覺的停頓。
秋冽川拿起桌上的壺,倒了一杯茶,單膝跪地,雙手奉上。
秋爸接過,抬手一飲而盡。
起身,擱杯,指尖輕觸杯沿,像是在確認某種分量。
片刻後,他轉身離開,步履沉穩,卻透著無聲的緊迫。
他知曉,秋家的時代終將落幕,但這場棋局,還未落子定局。
當他步出包廂,眾人目送他的背影,低聲齊誦:
「恭送十六代主。」
光幕緩緩合攏,將他與秋家隔開,直至完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秋冽川仍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沉默片刻,他才緩緩轉身,面向眾人。
此刻,這個位置,已經屬於他。
他領著秋家人,對著空無一人的主位行秋家之禮—— 雙掌心朝下,微微相疊,精確地輕抵於胸前,指尖無任何顫動,低頭。
眾人隨之低聲齊誦:
「秋家人,不許哭,不許跪。」
「血不白流,仇不白欠。」
「不求不敗,但求不白死。」
這是秋家的家訓,是過去數百年來,每一代繼任者都要承擔的信念。
此刻,這些話語環繞在他耳邊,是枷鎖,是刻進骨血的印記。
但他沒有急著入座。
他轉身,立於原地,手背於後,微微低頭掃視全場,像是檢視一台過於老舊的機械結構。
他不發一語,靜得讓空氣近乎凝滯。
按照流程,這一刻,他應該入座,令牌落桌,眾人才能開口。
但他沒有動,也沒有給任何暗示。
沉默,在包廂內盤踞。時間被無形地拉長,壓得人喘不過氣。
有人開始不安了。
幾個分支代表眼神微動,袖下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在試探,卻無人敢率先打破僵局。
秋冽川看得一清二楚。
——誰的不安藏得不夠好,誰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誰視他為主,誰視他為笑話。
——誰沉得住氣,誰開始有意識地閃避他的目光。
終於,沉默被打破。
分支中最年長的老者輕咳一聲,聲音不大,像一顆落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無形的漣漪。
遲疑片刻,他終究還是低聲開口——
「……恭迎十七代主。」
這一聲落下,如同推倒第一顆骨牌。
其他人紛紛動了,低聲跟上,聲音壓抑卻整齊,像在填補這段被刻意拖延的空白:
「恭迎十七代主。」
秋冽川嘴角微挑,弧度若有似無,像在這場無聲的權力試探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這才是他想要的場面。
他這才不疾不徐地邁步向前,卻依舊沒有坐下,反將黑曜石令牌扣在桌面。
令牌碰撞木桌,低沉的聲響如歷史落下的一記重錘。
眾人不約而同挺直背脊,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
他將令牌滑至桌面正中,停住。
然後,他依舊不語,微微挑眉,靜靜凝視眾人。
——不催促,不暗示,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
看著誰最先坐下,看著誰猶豫,看著誰在最後一刻才緩緩落座。
這才是真正的宣示。
這才是他的權力。
眾人肩膀微僵,動作微妙地停頓了半秒,才陸續落座,動作小心得像在試探雷區。
這一刻,秋冽川才微微頷首,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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